朱玉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不许走,当初你跟媚儿是订了婚的。现在媚儿死了,你得好好把她葬了。”
萧天霖哭笑不得,“我跟媚儿订了婚不假,但结婚的时候,你不是让雪儿顶了媚儿的名头,嫁给我了吗?娘,你再不讲道理,也得摸摸自己的良心吧。”
“良心能值几个钱?”
朱玉娥却嗤之一鼻,“你不是有儿子吗,让你儿子替媚儿抱灵,披麻带孝,好好把媚儿葬了。你要是不按我的意思办,我跟你没完。”
“够了!”
奶奶把拐杖重重地往地下一柱,厉声说,“柱他娘,你还到底有完没完。媚儿做事伤天害理,连带我们全家在村里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现在死了,用我的棺木把她敛了,找几个人抬出去就算完事了。”
朱玉娥有些吃惊,婆婆在她面前一向是胆小而懦弱的,什么时候敢在她面前这么大声高气地说话了。
她跳起来,“说得轻巧,掂根灯草。媚儿走了,不得做道场,办酒席啊。孝子捧灵,披麻带孝,这是规矩。娘,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胳膊肘竟往外拐了。”
周铁柱见奶奶被娘怼得哑口无言,立即说,“媚儿无后,是她自己做孽。娘想要大办,让媚儿风光大葬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吧,你出钱,我出力跑腿,我保证替你办得妥妥的。”
朱玉娥大声说,“萧天霖有钱,媚儿是他的人,这钱当然应该由他来出。”
奶奶“啐”了她一口,“媚儿在村里闹的笑话还不够多吗,死都死了,你还要让她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你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
周二柱从外面回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冷冷地说,“媚儿这个祸害一走,我们家好歹能过两天清净日子了。让我出力可以,钱却一分没有。谁敢提出大操大办,我敢出去让村里人一个不来。谁要不信,尽管试试。”
萧天霖见朱玉娥低着头没有吭声,如释重负。心里暗想,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他轻声说,“奶奶,大哥二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三柱拎起行李说,“我跟你一起走。”
奶奶拉却拉住了他,“三儿,你不能一竿子扫尽所有人啊。你娘不讲道理,家里不还有你爹,你奶奶,还有大哥二哥吗?这里是你的家,你能去哪里?你要去外国留洋,奶奶替你高兴。听奶奶的话,把行李放你屋去。媚儿走了,家里不少事,都需要人手,你就别任性了,啊!”
周三柱低下了头,“奶奶,我听你的。”
萧天霖逃也似地离开了周家,汽车在路上疾驶了好一会儿,他的心才平静下来。
周家的事可以告一段落了,现在该考虑如何让爹同意跟他去省城了。
在他的记忆中,爹在家里的存在感极低,家里每天几乎只有娘轻柔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而且,全家人,包括爹在内,都心甘情愿地服从这一个声音。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听见爹跟娘说过半个不字。他们之间,也许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他们自有自己对爱的表达方式吧。
他们含辛茹苦拉扯大三个儿子,老了还要忍受两地分居的痛苦。这样的事,萧天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别看爹平时不哼不哈,一但认准了死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少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刚到院门口,还没下车,他已经听到院子里热闹的喧哗声。等他走进院子才发现,院子里已经坐满了人。
天已经快黑了,这些人还没回屋的意思,想必是在等他吧。
村里能干活的青年男女,包括中年人,都进了他的工厂和建筑公司,至不济,也在村里的预制构件厂,做一个力所能极的工作,拿一份不低的工资。
这些人早习以为常,并没觉得这些是他和周雪儿替他们带来的,反而觉得,是玉龙村人帮了他们两口子大忙。
他跟周雪儿也不介意,凡事只求心安就好。
早有人吞吞吐吐地提出过,他们在周家村建了座大桥,也应该在玉龙村建座大桥才是。大队长刘永华挺身站出来痛斥。
自从萧天霖和周雪儿在村里办起了砖厂,又进城办建筑公司。村里几乎家户户都买了自行车和缝纫机,不少人家还盖起了新房。村里的俊男美女大多手腕上都戴上了手表,村里多年的老光棍也娶上了媳妇。玉龙村从以前的特困村一跃而成为全县有名的富裕村,你们还想怎的?
虽然此事不了了之,但周雪儿和萧天霖一毛不拨的铁公鸡名声还是传出去了。两人听了,只付之一笑,并没放在心上。
萧长顺在村里辈份低,他的同龄人高他一两辈是常有的事,连带萧天霖兄弟也拉低了辈份。虽然这两年萧天霖当了老板,这些人在他面前托大,摆老资格也是常有的事。好在萧天霖早摸透了他们的习性,知道如何驾驭他们,大家一路上磕磕碰碰,也走过来了。
突然有一天,萧天霖到了省城,建筑公司落到了外地人高原手上,他们才感觉到,以前的那一套不好使了。
所以,知道萧天霖回来,他们便一窝蜂来到萧家。他们想质问萧天霖,建筑公司到底是姓萧还是姓高,为什么一个外地人能爬到他们头上拉屎?
见萧天霖西装革履地进屋,这些人却佝偻了身子,集体噤声。他们习惯于欺负弱小,要是遇上比他们强势的对手,他们更多的是谄媚和奉承。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天霖现在的身份已是今非昔比,有一个归国华侨的爹,还是省城大公司的老板,他们惹不起。
大队长刘永华不慌不忙地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这才微笑着说,“天霖回来啦。”
萧天霖忙走过去,“永华大叔,你身体还好吧?”
刘永华上下打量着他,“穿西装,打领带,开着小汽车。这事要放在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想。人人都说山里娃跳农门,唯有上大学一条路。没想到,你没上过大学,却把生意做到了省城,不简单啦。”
萧天霖诚恳地说,“永华大叔,要没有你和村里人的支持,我也不会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