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缝纫社的缝纫机可望而不可及,玉龙村人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已也能拥有一台缝纫机,萧家的周雪儿算是开了先例了。
人人争相夸赞李淑珍的福气好,娶了一个漂亮能干的儿媳妇。所有人都选择性地忘记了,周雪儿刚嫁过来的时候,所以人说她是扫把星,躲她跟躲瘟神似的。
如此一来,缝衣服的效率提高了许多,每个集市周雪儿能拿到集市上卖的衣服也更多了。朵儿和果儿又得了两套款式新颖的衣服,每个集市都能跟着小婶婶到集市上赶集,还有好东西吃,别提有多美了。
陈美芳现在已经学会了踩缝纫机,每天不用下地干活,也不用做饭,每天跟周雪儿一起,两人一个裁剪,一个用缝纫机缝制,配合默契,相得益彰,连萧秋霖也感觉脸上有光。
日子快速从指缝中流过,转眼已到了腊月二十五过小年的日子。
周雪儿更忙了,她必须赶在大年三十之前把手里的布料全部变成衣服,然后卖出去。过了年,这些冬款估计就没什么人买了,她该准备春款的衣服了。如果一切顺利,她准备再买一台缝纫机,让大嫂也学会。到时候,她就可以做些成人的衣服卖了。
只是,这天晚上,周雪儿又梦到了那块可怕的石头。一个人被石头压着,痛苦地呻吟着。她心里大急,拼命想看清被压着的人是谁,却又醒了。
她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去摸丈夫,发现他好好地在自已身边躺着,呼吸均匀,体温正常,跟平时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第二天在屋里踩缝纫机做衣服的时候,她总有些心神不属。连婆婆李淑珍都看出来了,还关切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听见二嫂在外面跟人吵起来了,出去一问才知道,村里来旺的儿子三喜生了跟天霖一样的病。村里人传说是萧家的霉运转到了来旺家,陈美芳听了不依就跟人吵了起来。
周雪儿突然想起梦中那块石头,心里的不安更重了。来旺媳妇找上门,更证实了她的判断。
来旺媳妇哭得悲悲切切,十分凄凉,“李婶,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听说,天霖生病的时候,也是先肚子痛,上吐下泻,还头晕头痛。”
李淑珍十分惊讶,“一点没错,吃了多少药也不见效,后来到县医院才听说,叫什么砷中毒,这事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你家三喜病了,难不成也是中了毒?”
周雪儿正在堂屋里踩缝纫机缝衣服呢,听了这话,十分吃惊,赶紧走出来。
“来旺嫂子,你刚才说,你家三喜病了。”
来旺媳妇抹起了眼泪,“这事还真是巧,你们家天霖的病刚好,我家三喜就又病了。人人都说是你家天霖过的病气,我也不相信。只这事实在太蹊巧了,也不由得人不信啦。”
李淑珍有些气恼,“我家天霖病这么长时间,我家里的人一个没过病气,倒过在你家三喜身上,说得过去么?”
“万一,万一我家三喜运气不好呢?”
李淑珍听出来了,来旺媳妇这是想把自家儿子的病硬栽在自家头上呢。在村里,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立时便怼了过去。
“运气不好也跟我家天霖扯不上关系吧。来旺媳妇,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能帮上忙,我们老萧家绝无二话,不过,你要硬把你家三喜的病跟我家天霖扯上关系,那也不好使。”
李淑珍的话绵里藏针,来旺媳妇见她口气强硬,连忙换了语气。
“李婶,你可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听人说,你家天霖的病跟我家三喜一样,所以,我才来看看,要是你们家天霖在县医院开的药还有,能不能给我家三喜吃点。”
周雪儿有些犯难,“嫂子,天霖是中毒,你家三喜的病到底是什么原因,没有医生的诊断,谁也说不清楚。依我说,还是快把孩子送县医院吧,别耽搁了。”
来旺媳妇却哭丧了脸,“送县医院,那得花多少钱啦。要是家里能拿出钱来,我就没这么发愁了。“
周雪儿突然想起梦中那块神秘的五彩石,心里“格噔”一下。
“嫂子,我跟你去家里看看,行吗?”
人人都说周雪儿是福星,来旺媳妇一听周雪儿愿意去她家,顿时喜出望外。
“行行行,当然行,可是,你不怕过了病气?”
周雪儿含笑说,“嫂子,我跟天霖一起这么长时间,要过病气早过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来旺家离萧家不远,出门过一个拐角就是。
周雪儿跟在来旺媳妇身后,很快变来到三喜的病榻前。
也是来旺媳妇忽略了,三喜其实早就囔着说肚子痛,一天到晚跑茅房了。只是来旺两口子整天忙着出工,早出晚归,想着穷人家的孩子哪有这么娇气,肚子痛跑茅房,饿两顿,过两天就没事了。
等到儿子晕倒在地上,两口子才发觉,儿子居然瘦了这么多。
两人着急忙慌地请大队赤脚医生王大夫来看,王大夫叹了口气,只说让他们送县医院,然后替三喜打了一针就走了。
今年干旱,地里的庄稼欠收,队里的工分值才6分,他们家虽然不至于倒找补生产队的钱,却也不进钱。鸡屁股下的蛋还不够油盐钱,要送儿子上县医院,简直比登天还难。
有人替他们出主意,说三喜的病是萧天霖传过来的,现在萧家有钱,他们大可找萧家人出钱治病。
来旺两口子有些心动,但一想到萧家的三个儿子,心里便有些发怵。
来旺是独子,三个姐姐早出嫁到外村了,真跟萧家干起来,远水救不了近火,根本不是萧家的人对手。既然不能来硬的,那就来软的呗。两口子商量了一夜,这才到萧家来哭穷。
原本以为李淑珍信佛,能从她那里得到些好处,没想到周雪儿竟答应来趟这趟浑水。
走进三喜低矮逼仄的房间,周雪儿看到床上的三喜,顿时浮现出她第一眼看到萧天霖的模样来。
灰暗的脸色,高耸的颧骨和无神的眼睛,那是一个已经被死神召唤的灵魂。
她凑上前去,轻轻地叫了一声,“三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