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我照例在山顶吸收月华,忽然困意袭来,再醒来时,便对活物和鲜血有了非同一般的渴望。”片刻后,野猪娓娓道来,随后叹息一声,“抱歉,其他的,我暂时想不起来了。”
虽然这个结果鹿鸣早就预料到了,可此时依然不免有些遗憾,前世他也这样和魔化的灵兽沟通过,毫无例外,没有结果。
若不是萦绕在周身的魔气丝毫未散去,这只野猪和正常状态下的灵兽毫无二致。
也正因为魔气的存在,鹿鸣很快便感受到阵阵眩晕和刺骨寒冷,意识也开始逐渐溃散。
“鹿鸣,鹿鸣。”少年熟悉的嗓音如泠泠山风,穿透世界,将鹿鸣带回现实。
一睁开双眼,鹿鸣便发现在自己靠在夜渊泽的怀中,独属于他的好闻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好似林间雪松,清香而冷冽。
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尽管此刻他很想在身后的怀抱中多停留一会儿,但显然不是时候。
从鹿鸣的手掌离开野猪那一刹那,那双原本恢复了清明的兽瞳再一次绽出凶光,又逐渐被一层黑气弥漫,看起来诡异而可怖。
下一刻,野猪一边发出嘶吼,一边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直将身后几人合抱的大树撞的从底部折断。
“完蛋,这绳子不是专门用来捆灵兽的,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它挣开。”鹿鸣急得团团转,他的捆仙索和御兽鞭要好几年后才会来到他手中,此时这根绳子是他出门前随手从柴房拿的,只是加了挤到咒术禁制。
知晓他不忍取这灵兽性命,夜渊泽便拿着剑守在一旁,以防这野猪随时暴走。
“不然,我再试试?”鹿鸣犹豫道,再次朝野猪缓缓伸出手。
他不愿这灵兽伤了夜渊泽,更不愿夜渊泽一剑将其斩杀,那就只能牺牲他自己。
当然这牺牲并不是找死的意思,他上一世偶然发现,自己可以短时间内缓解魔化灵兽的狂躁,虽然是以他承受痛苦为代价。
最关键的是,这灵兽方才不是说,暂时想不起来了,兴许再试一次就想起来了呢?
“你想做什么?”夜渊泽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一把攥紧了他的手腕。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夜渊泽将他往怀中一带,单手搂着他快速往后掠去。
还不及鹿鸣有所反应,就见数名黑衣人自空中而来,恰好落在方才两人所在的位置上,并将地上的野猪团团围住。
“又是这群钻地鼠!”双眉紧蹙,鹿鸣脱口而出。
这些人的打扮和昨天袭击苦禅大师的那群黑衣人一模一样,明显是同一伙人。
他们全都蒙着面,其中一人目光阴鸷地朝两人看了一眼,随后抽出佩剑,直直朝地上的野猪刺去。
“噗嗤——”一声,野猪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哀嚎,震得在场所有人都耳膜生疼,紧接着那人又补了第二剑,第三剑,直至野猪再也发不出任何叫声。
看着流淌了一地的鲜血,鹿鸣目眦尽裂,一把夺过夜渊泽手中的惊鸿照影,冲上去和黑衣人众厮杀起来。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比之夜渊泽,鹿鸣的战斗力还是差得远,上辈子他之所以能独自单挑万千修士,全靠能召唤灵兽这一技能。
但在此刻这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又有惊鸿照影这把神兵利器的加持,鹿鸣竟轻而易举砍断了两个黑衣人的手臂。
他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其他同伙,众人纷纷提剑上阵,要来教训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
夜渊泽担心鹿鸣吃亏,立即加入混战,赤手空拳的情况下,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几回合打下来,黑衣人瞅准了这名白衣少年才是那个能打的,立马分出大半人马来缠住夜渊泽,剩下小部分人继续和鹿鸣打。
鹿鸣见状一惊,想要将手中灵剑扔给夜渊泽,却被他厉声喝住:“不用管我,保护好自己。”说话间,轻松捏碎了一名黑衣人的颈骨。
可他们到底忽略了这群黑衣人的无耻程度,眼见打不过,不知是谁放出一把黄色粉末,两人毫无防备,皆被这粉末呛得不停咳嗽,紧接着,只觉得浑身发软,站也站不稳。
“你们这些狗杂碎,打不过就耍下三滥手段,卑鄙无耻。”鹿鸣不屑啐道。
话音一落,他便觉右手手臂被人抓住,刚想抬头看抓住自己的是谁,便觉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他的手臂竟然被人生生折断了。
还来不及呼痛,又被人一掌拍在胸口,“咔咔”几声,鹿鸣似乎听见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臭小子,敢砍我兄弟,老子要你好看!”黑衣人骂骂咧咧的又给了鹿鸣一耳光,那张漂亮的小脸蛋顿时多了个五指印。
“夜渊泽!不用管我,你赶紧走!”鹿鸣猛地吐出一口血,呛咳不停,可他此刻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只怕中毒的夜渊泽无法自保,“算我求你,你赶紧走。”
夜渊泽并没有回应他,只传来到拳拳到肉的闷响声。
“轰隆隆——”又一阵巨雷声响起,刹那间,大雨滂沱而至。
“走?”一名黑衣人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语气轻蔑道,“中此毒者,灵力尽失,饶是你那位朋友有通天本事,今天也得给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们陪葬!”
雨水顺着鹿鸣白皙的下巴流淌到地上,他缓缓抬起眼,死死盯着黑衣人,语气阴狠地说道:“你们要是敢伤害他,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他说到做到,开始集中念力,打算将周围所有灵兽都召集过来。
“你他妈吓唬谁呢?”黑衣人满眼不屑,一拳砸在鹿鸣头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头昏脑涨,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歪斜着朝一旁倒去。
合上眼睛前,他隐约见到一个浑身被黑气笼罩的男人,身体化作一道道残影,瞬间移到那些黑衣人身后,他们甚至来不及叫一声,便化作团团血雾,混合着雨水,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那个人,是入魔了吗?”这是鹿鸣昏迷前唯一的想法。
再睁眼时,入眼便是精致奢华的绫罗帐顶,身上盖的也是上好的真丝被,还有好闻的药香淡淡萦绕在鼻腔。
他连忙又将眼睛闭上,想看看眼前一切是不是在做梦,谁知再睁眼时,自己依然待在绫罗绸缎的大床上。
这可了不得了,鹿鸣统共活了两辈子,可从来没有在这么好的床上睡过觉。
他下意识想起身,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口,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直冒冷汗。
“呀,小少爷醒了!快去通知家主!”守在床边的丫鬟激动的对同伴说道,接着响起一连串向外跑的脚步声。
小少爷?家主?
正当他疑惑之际,一个圆脸小丫鬟笑眯眯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小少爷,您右手手臂骨折,胸前肋骨全断,千万不要乱动哦。”
“好哦。”鹿鸣一脸茫然地答道,他转动脖子看了一眼屋内富丽堂皇的陈设,问道,“这是哪里?”
还不及小丫鬟回答,又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快步走进屋内,直奔他床前。
“我儿!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来人一把握住他床畔未受伤的左手,紧紧攥在手里,一开口,声音便哽咽了起来。
鹿鸣一惊,心道我爹不是已经失踪十几年了吗?
扭头打量着身旁的男人,只见他身着一袭青衫,墨发束起,清澈的眸子闪着亮光,舒眉浅笑着,如同春日阳光般温暖和煦,尤其那张略显成熟的俊逸容颜,竟和鹿鸣有着七成相似。
大概是鹿鸣的眼神过于呆滞,来人只当他是害怕,轻声细语哄道:“鸣儿别怕,我是大伯,这里是药王谷,是你的家,往后大伯给你撑腰,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大伯……”鹿鸣回了神,喃喃出声,他想起来了,师傅说柳家家主柳清洺是他爹的哥,也是他大伯。
“诶!大伯在这儿!乖孩子,别怕别怕。”柳清洺连声应道,抬手轻抚了几下鹿鸣的脑袋。
被他满眼慈爱怜悯的眼神盯着,鹿鸣顿觉不适,哭笑不得道:“您别一副快哭了的表情行吗?我就受了点小伤而已,养养就好了。”
伤在鹿鸣身,痛在大伯心。一听自己这宝贝侄儿竟然把如此重的伤唤做小伤,柳清洺顿觉心疼不已,只怕这孩子从小没少吃苦受伤,当即哽咽道:“幸好柳家人及时赶到,否则,否则我怎么对得起你爹。”
眼见他一双和自己生的有七成像的桃花眼又一次红了眼眶,鹿鸣虽然十分动容,却依然苦笑道:“大伯,别自责了,我好得很,真没事。”
听见鹿鸣麻溜的喊自己大伯,柳清洺喜笑颜开道:“乖孩子,你不怪大伯让你流落民间十几年吗?”
“这有什么好怪的,再说这些年我吃得好睡得好,师傅又疼爱我,除了此番着了恶人的道外,还从未吃过亏。”鹿鸣笑盈盈道。
“那你可愿认祖归宗?”柳清洺满眼期待的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