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鹿鸣答的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倒是柳清洺惊奇地看着他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鹿鸣垂目。
只是除了他自己外没人知道,之所以选择认祖归宗,并不是看中柳家的权势地位,而是上一世独守伽蓝山时他就想通了,要想拯救苍生,万万不能当独行侠。
若是历史重演,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胜算。
“好好好。”柳清洺连说了三个好字,霍然起身道,“大伯这就安排下去,等你伤一好,咱们就举行认祖仪式。”
“大伯,”鹿鸣拽住准备离去的柳清洺,问道,“我这伤需要养多久?”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伤需静养,不过在大伯的调理下,不出半个月你便能继续活蹦乱跳了。”
半个月……一想到那些黑衣人,鹿鸣莫名有些焦躁,他神色微敛,问道:“那,夜公子可有和我一起回来?”
柳清洺摇头,“当日他放出信号,待我们带走你后,夜家也派了人将他接回了烟波谷。”
“他伤势重吗?”鹿鸣忍不住问道。
“这个大伯就不清楚了,”柳清洺俯身给他掖了掖被角,笑道,“放心吧,夜家那小子本事大着呢,比你那不争气的堂兄不知强了多少,就算当时你们中了毒,料想他也有全身而退的办法,否则此时大伯就见不到你了,如此说来,到时候还得亲自去烟波谷拜访一趟。”
听到旁人夸自家男人,鹿鸣本该高兴才是,然而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昏迷前见到的那个模糊影子,那个魔气四溢,身形如鬼魅般的影子。
“那会是夜渊泽吗?”他在心中暗自叹息。
“你再好好睡一觉,稍后我让人将药煎好端来。”柳清洺柔声哄道。
等大伯走后,鹿鸣望着绫罗帐顶简直欲哭无泪,上一世可没认亲这一出,他也从来没有变成过一个残废。
要不是受了伤动弹不得,他还真想立刻前往烟波谷,找夜渊泽问个清楚。
眼皮越发沉重,阖眼瞬间,忽梦少年事……
“嘿,我说,你跟说句话就那么困难吗?”鹿鸣坐在两丈高的树上,也不知从哪摸出个橘子,一块块剥了起来。
树下练剑的少年置若罔闻,被汗水打湿的薄衫下,映出坚实的肌肉和完美的身材。
鹿鸣含住一瓣橘子,紧紧盯着少年充满力量感的身躯,咬破果肉,任酸甜可口的汁水在口中爆开,然后“咕咚”一声吞咽下腹。
“夜渊泽,你们玄门世家的孩子都这么古板吗?不然我带你去璇玑山玩吧,山水相依灵兽作伴,要多自在有多自在,还不用守这些劳什子规矩。”虽然夜渊泽不搭理他,鹿鸣也丝毫不恼,继续絮絮叨叨地观赏着美男练剑。
“喂,”鹿鸣随手砸下去一块橘子皮,瞬间被剑气一分为二,鹿鸣笑道,“不然我们去塞外吧,听说那里的人都擅长骑马,我可想骑马了,但师傅总骂我野猴子不让骑。”
“你渴不渴,不然我留一半橘子给你,等你练完剑再吃?”
……
上一世发生过的事,竟然在梦中又重演了一遍,彼时夜渊泽并不愿意搭理他,他却天天用热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
鹿鸣缓缓醒来,依稀觉得有些恍惚,刚一睁开眼,就见床边站了个玉树临风的少年。
少年身量颀长,面容清俊,手里端着个碗,笑眯眯地垂眸看着鹿鸣,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哪位?”鹿鸣悚然一惊,有些混沌的脑子刹那间变得清醒。
少年一见鹿鸣醒了,笑着在床沿处坐下,面色微微发红道:“堂弟,父亲让我把药煎好了给你端来,现下已经凉的差不多了,来,我喂你喝。”
鹿鸣赶紧抬手制止,挑眉道:“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有个堂兄?”
少年闻言,一张漂亮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委屈道:“爹难道没和你提起我吗?我真是你堂兄啊,我叫柳歧灵。”
直到此时鹿鸣才想起来,自己睡着前,柳清洺似乎提了一嘴“不争气的堂兄”,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鹿鸣从上到下,又从下往上将柳歧灵打量了两遍,怎么说呢,英俊归英俊,就是看起来有点憨。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从小被保护太好了,还是心机过重会隐藏,整个人不说话还好,一张嘴,便透露出一股不谙世事的蠢萌天真来。
“小鹿鹿,快喝药吧,不然凉了影响药效。”见鹿鸣半晌没说话,柳歧灵主动套近乎道。
“你喊我什么?”鹿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柳歧灵嘿嘿一笑,拿勺子舀了一勺黑乎乎的药汁,吹了吹,递到了鹿鸣嘴边。
“堂兄,我只是受伤了,并不是瘫痪。”鹿鸣无奈捂脸,接着左手撑在一侧,再用腰部发力,竟一点点坐了起来。
柳歧灵脸色大变,惊呼道:“爹说不能让你起床的!”
摆了摆手,鹿鸣哭笑不得道:“总不能让你一勺勺给我喂吧。”
“有什么不能的,这几天我都是这么给你喂药的。”柳歧灵眨眨眼睛,一副“ 你快来表扬我”的表情。
他实在是喜欢这个弟弟,虽然在这之前从未见过面,但血缘的力量大到难以想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柳家少主,从第一眼见到这个满身鲜血,宛若破碎布娃娃般的堂弟,便自告奋勇要来照顾他喝药和起居。
“我昏睡了几天?”鹿鸣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今天是第三天。”柳歧灵笑眯眯答道,“当天我就用灵玉膏给你的脸消了肿,也不知是怎样的歹毒之人,才舍得对你这张如此漂亮的脸蛋下手。”
要是换做别人说这句话,鹿鸣早就一拳招呼上去了,但柳歧灵的目光极为清澈纯净,这话说的好似就在夸一朵花开的漂亮,一直小猫长得可爱一般。皆是发自内心的夸赞,不带有任何私欲和情绪。
鹿鸣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他喂自己喝了三天药这件事,还是他如此心直口快毫无城府的憨憨样子。
“我可怜的宝贝徒儿啊!”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眨眼间,说话之人就来到了床边,鹿鸣一惊,吓得直接倒回了床上。
宫夜游满眼不忍地望着卧床不起的徒弟,眉头一皱,心疼道:“为师就让你下山买个米,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模样,要不是夜家那小儿来告知于我,我至今蒙在鼓里,还以为你又跑出去玩了。”
话音一落,宫夜游狠狠剜了一眼身后紧随而至的柳清洺,后者连忙陪笑。
“笑什么笑,你还有脸笑,派人跟踪我徒儿,还故意瞒而不报,柳清洺,你他娘的什么意思?想跟我抢人是吧?老子告诉你,天大地大,师傅最大,把我惹毛了,你看我还让不让鹿鸣认祖归宗!”
宫夜游大概是气坏了,像只护崽的老母鸡般不停骂骂咧咧。
在一旁看戏看够了的鹿鸣这才反应过来,师傅刚才说,是夜家小儿前去通知的他,那夜渊泽他人呢?
同时他又万分庆幸,幸好夜渊泽没事。
正想着,在柳家下人的带领下,一名白衣华服少年从门外匆匆走入,鹿鸣一见他,当即瞪大了双眼。
“你也来了?”他的语调上扬,不自觉地绽放出笑容。
夜渊泽注视着他,点点头,语气诚恳道:“这两天去处理了一些事,抱歉现在才来看你。”
“没关系,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鹿鸣笑得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就在两人互相凝望之际,柳歧灵端着药碗插了进来,不识趣道:“小鹿鹿,快喝药,再不喝就真的凉了。”
“我喝我喝,但是你别喂我。”鹿鸣急道。
“为何,我都这样喂你三天了,也不差这一天啊。”柳歧灵满目天真,十分不解。
夜渊泽闻言未说话,迈步走向他身旁,冷眼将他手中药碗夺过,走到床榻前,催动灵力,将有些凉的药烘得温热,而后舀了一勺,一言不发的递到鹿鸣嘴边。
“啊——”鹿鸣立即张嘴,一勺又一勺,像喝蜜似的喝完了一碗苦药。
好似自己最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一般,柳歧灵在一旁眼巴巴看着,都快哭了。
另一边,宫夜游的骂声依然不绝于耳,柳清洺自知理亏,陪着笑脸道:“宫掌门,咱们借一步说话,这里都是孩子。”
其实柳清洺想表达的意思是怕孩子们听到脏话学坏,但宫夜游却不是这么理解的,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柳清洺说得很有道理,看了眼鹿鸣道:“对,可不能吵到我宝贝徒儿静养,咱俩换个地方切磋一把,不然我这口气咽不下去。”
柳清洺连忙应下,两人并肩出了门。
“小鹿鹿,为何堂兄喂药你就不喝,他喂你就喝了?”柳歧灵耷拉着脸,委屈问道。
鹿鸣这下终于明白他这堂兄绝不是心机深,而是真的天真烂漫过了头,心性单纯的好似一张白纸,说白了就是缺心眼。
这让他如何作答呢,鹿鸣犯了愁。
“因为,我们的关系,和你们的不同。”夜渊泽替他做了回答。
鹿鸣一怔,顿时心跳入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