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看见人都走了，张全夫妇才瘫软在地板上。
好半天，他们才缓过劲来。张全叫老婆孩子都出去，说有话要跟我说。
我知道他一定是想说那个“东西”的事。
我等着他开口。
等到屋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他从袋子里掏出一个u盘，看上去就跟办公室里最普通的u盘一样，没有一点不同。可是张全的脸色特别凝重，手还在微微发抖。
“这个东西，我只能交给你了，我知道贺家不会放过我的。”
我没有第一时间伸手：“这是什么？”
“这是肖豫臣和贺豆豆联系人家倒卖文玩的证据，我也是无意中得到的。几个月之前，他们的一个下线带着钱跑了，客户付了钱，却没有拿到货，中间的联系人就是肖豫臣。肖豫臣被公安局请去调查，可是很快又被取保候审。检方提起公诉之前，贺豆豆请我去做他的律师，我拒绝了。但是贺豆豆当时以为我必然会答应，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告诉了我，我……我备份了。”
“你备份做什么？”
“我想着或许有一天能用得上。肖豫臣和你和我，都有一些牵扯，贺豆豆又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人，我拒绝参与他们的事，她一定会寻机报复，所以我要为自己留个后手。很快要开庭了……贺豆豆倒卖文玩的事，贺文英本来不知道的，前几天突然知道了，开始插手调查这些事，查着查着，就发现了我备份资料的事。”
“所以他找上门来了？”
我叹气：“贺家的事，我都是能不参与就不参与，费尽心思把你从里面给摘出来，你怎么不早说这个u盘的事呢？”
“知道的多了，对你反而不好。”
张全还说了很多，我听进去的却很少。
我脑子里一直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贺文英不再为难他们。
我收了那个u盘，打算回去问问卫阶的看法。
卫阶很晚才回来。
看上去很疲惫。
“你给我点意见，怎么做比较好？”
卫阶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伸手去揉了揉：“最好的办法不是以暴制暴，也不是黑吃黑，就是把他交给公安局，现在国家正在严打涉黑涉恶的案件，倒卖文玩更是一个大忌，现在大家对国家对民族文化的热爱是从前没有的，贺豆豆干的这个事，只要被查实，谁都保不住她。如果贺文英霸蛮，只会让整个贺家都赔进去。”
“你还学会我们湖南话‘霸蛮’了，卫总真不错。”
卫阶搂着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做湖南女婿，怎么能不会说湖南话呢。上次匆匆一回，还没能体会到你家乡的美。等我们把手头这些破事都处理好，咱们再回去住一段时间，也顺便给爸爸妈妈上柱香。”
“好。”
睡觉之前，我发了微信，把卫阶的意思告诉了张全。
但张全一直没有回复。
第二天我是被卫阶从睡梦里叫醒的。
“林隐，林隐醒醒，不好了。”
“怎么了，还早呢，我再睡会儿。”
“张全跳楼了。”
我一下子坐起来，脑子里嗡嗡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眼睛想清醒一点：“你说什么，谁跳楼了？”
卫阶又重复了一遍：“张全，张全跳楼了，你看今日热搜。”
我慌忙打开手机，看见本地热搜已经爆了好几条相关内容。最上面那条的标题是“律所合伙人今早跳楼自杀，其中内幕重重”，点进去一看，里面的内容很多，很多观点都写的比较含蓄。但是知晓内情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在说什么。先是说到张全上个月嫖娼被抓的事，然后提到L突然回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将他救了出来，又暗示网友上个月出现的那桩大新闻，极有可能是L和H在斗法，张全涉黑涉恶涉黄，是死有余辜。
我想联系张全的家人，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我怎么都想不到，昨天还见过面的人，昨天还跟我说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人，今天突然就自杀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全的家人也消失了，谁都联系不上。
律所的法人很快就变更成了另一位合伙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像是海上的暴风雨，让我根本反应不过来。
没过几天，网上又有了针对我的流言。
有人说。L嘛，一个孤儿，那么年轻就做过律所的合伙人，那得睡过多少人。
有人说，看不出来，这个L真是有心计，枉我当时还站她，想不到她放出那段视频只是为了救那个死了的嫖客出来。说实话，嫖娼的男人真的没品，一个人但凡涉黄，其他两项就跑不开，还好他死得快。
还有人说，呵呵，L现在是背靠大树，某位京城来的老总养着L呢，H想弄死L，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行。
但是最后那条被屏蔽了。
于是又有人怀疑我控评，花钱删恶评。
卫阶很担心我的状态。
他第一次利用关系带着我去医院看了张全最后一面。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就是一张白布盖着。我甚至没有掀开白布的勇气。
我觉得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当初和肖豫臣谈恋爱，贺豆豆就不会记恨我，肖豫臣跟张全的交往也不会那么多，后来也不会找上张全去做他们的代理律师，张全不拒绝，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我想起最开始来到这里求职的情景。
我连一双好的高跟鞋都买不起，穿了一双七十多块钱的回力帆布鞋就去了。
张全问我：“你难道不知道面试很重要吗，为什么穿的这么随意？”
我回答：“我要是有钱，我也知道正装前来，可是对不住，实在是囊中羞涩。”
我还做了一个掏兜的动作。
难得幽默一回，逗笑了面试的几位前辈。
张全非常欣赏我，说坦荡不虚荣的女孩子，一定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律师，所以他做主，当场就录用了我。
如今，他躺在这冰冷的停尸间。
外面还有漫天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