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最终导致段天刀死亡的原因,是那块石碑吗?”
莫凡听完曳河的解释,思索一番之后询问道。
曳河脸色灰败,摇了摇头,道:“也并非是这样。我猜测这块诡异的石碑上附有某种诅咒,而单独一块石碑上蕴含的诅咒的力量还不足以杀死师尊,还需要后来师尊再前往一次死亡之海。
想来应该是这一次前往死亡之海,师尊在死亡之海内遭遇到了更加强大的诅咒,从而引发石碑遗留在他身上的诅咒,这才导致了师尊的死亡。但是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现在也不好说,先看一看留影石吧,也许师尊会在留影石内留下什么关键的消息也不一定。”
曳河多多少少有些无法面对师尊的死亡,他的神情显得很是难过,所以不再多说这些,只觉得多说一句,自己的心上就会多挨一刀,痛彻心扉。
他红着眼眶,便将留影石激活了。
“这留影石若是激活了,那也就代表我已经陨落……”
留影石在被激活的瞬间,一道虚影缓缓浮现,逐渐形成段天刀的模样。
留影石呈现出的景象自然不是真人,而是段天刀提前录制下来的样子罢了。
在虚影段天刀一番自叙后,这才回归正题:“其实早在遇到外来的几位道友前,我就感应到了自己的死期,就算这一次不前往死亡之海,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压制体内的诅咒力量。
所以还请你不要怪罪迁怒这几位外来的修士,只是师尊我自己想要去瞧一瞧罢了,并非是因为他们师尊才会前往死亡之海,只是生死皆有定时,因果轮回如此罢了。
我想,你一定无法理解为什么为师一定要前往死亡之海,我从小将你养大,知道你的性子,你必然觉得我固执,听了你这么多的劝告还是当做耳旁风,但为师是有苦衷的。
为师在冥冥之中感应到,我不能够将自己被诅咒力量缠身的事情告知你,一旦告诉你,你也很有可能会被牵连到这一段因果之中,故而我虽常常听你劝诫,可好似从来没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知惹了你这赤诚孩子多少恼火,还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不听你的话,但也是到如今我才敢松一口气,因为我和我的诅咒力量一起被留在了死亡之海之中,这些因果不会影响到你,我终于可以告诉你真相,让你这孩子不至于觉得我是在欺骗你。”
这些话说得,曳河一个大男人动容不已,泪流满面。
他大约是很后悔,不知自己的师尊竟然遭受这等危险,更不知道原来自己怨憎师尊许久,不过只是因为师尊被诅咒缠身,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故意不将事情告诉他,自己一人承受他的怨憎。
曳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忍不住朝着段天刀的虚影伸出手去。
但虚影就是虚影,他的手只会穿过那缥缈的影子,茫茫然没有归处。
他又落了泪,大男儿哭得如同孩子一般。
而段天刀的虚影却哈哈一笑:“我知道,你这臭小子虽然天天说我不知好歹,听不懂我是为你好,恨不得给我两脚,但你这臭小子必然现在在哭鼻子了,这么大人咯,居然还在哭鼻子——”
他这般逗趣,不着五六的,和他往日里风趣幽默的形象毫无差别,众人都觉得段天刀似乎好像从未逝去,他平日里就是这般和大伙儿说话的,毫无城主架子。
但也正是如此,曳河越发想起师尊尚且活着的时候。
他从小待自己如同父亲一般,只要自己说的有道理,他几乎事事都听自己的,唯独没听过自己的话的,就是关于自己劝诫他不要去死亡之海,不要去带回石碑。
曳河那时候只觉得他固执,但如今曳河只恨自己愚蠢,明明师尊自幼如此宠着自己,又怎会不理自己的劝诫——他分明是知道自己会死,只是不想牵连他罢了!
可恨他自己毫无察觉,竟还在心中生出怨怼,埋怨师尊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不和师尊交流,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却浑然不去想师尊为什么一反常态。
若是……若是他早一点反应过来,是不是就能够救下师尊,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段天刀的虚影便显得温和下来,他似乎对留影石显现出来后曳河的反应了如指掌。
他道:“没有关系的,臭小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折腾我不是一日两日,我怎会憎恨你?我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再这般意气用事,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只会希望你好,不会希望你出事儿。”
曳河又是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今日他心中的念头可以算得上是反复变幻,以至于受了深深的刺激,到如今都反应不过来。
段天刀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他的目光显得温柔下来,并没有着急说话。
这也从侧面说明段天刀对曳河究竟有多上心、多了解,人已经故去,却还是能够猜测的这般精准。
直到曳河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段天刀的虚影才继续说了起来。
这一回,他说的便都是正经的话了:
“自然,我没有选择留在天人之城里,还有另外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因为一旦我被诅咒力量侵袭成为堕魔修士,我还留在天人之城内,那么天人之城将会迎来毁灭性的打击。
我的魔气很可能会感染整座天人之城,因此我必须不能死在天人之城内,即便不能带来价值,也不能拖累整个天人之城。”
段天刀的神情轻松许多,他又道:“总归我死外边去,这般才是最好的。我是城主,我就应该做好为城牺牲的准备,这是我最好的归宿,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别为我难过。”
诸位天人之城的长老听了却难过非常。
莫凡忍不住叹息道:“老段,你当时为何不说出来,你说出来我们也好为你分担啊!”
莫凡对着虚影痛心疾首地说道,他和段天刀算是多年老友了,即便是现在,他都有些无法接受段天刀陨落的事实,在听到段天刀早就已经预测到自己死期,故意去外头死去以免危害天人之城时,他更是难过无比,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活生生挖出来了。
但莫凡也知道,留影石之中的影像不过只是段天刀提前留下来的,他如今说这些,段天刀也听不到了。
但段天刀却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一切。
他的虚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诸位长老,我知道你们不能理解,也不懂我为什么不肯说出来,这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根本说不出来。有些话我很想说,可我每次想要开口,就会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我,让我无从抵抗,早在当初我就认为那股力量根本不是我师尊那样的仙人能够拥有的……”
段天刀说到这里,声音却忽然消失了。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继续说什么,分明看见他的嘴型是在动的,可是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果然,即便是留影石留下的虚影,依旧无法破解那等禁忌存在的禁制,所言之语也不是我们能够听到的。”
莫凡叹息。
燕枝与殷昼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答案——他们两人也听不见。
他们又看一边的时千浪,见时千浪也微微摇了摇头,便知道他也同样听不见。
那就古怪了,难不成说明那里的诅咒力量,甚至在上界之上?
上下界区分很大,泾渭分明,最大的表现就在力量上。
飞升到上界的修士便可以脱离下界力量的制约,按理来说不应该被禁忌蒙蔽,尤其按照某种推测,时千浪应该是生长在上界的,否则不会对下界这般不了解,那下界的所谓禁忌对他的影响应该几乎没有才对。
但时千浪分明就是听不见。
殷昼心中微沉。
他知道的东西自然比燕枝要多许多,更知道这个消息代表的意义——是不是烛九阴想要暗示他们,“它”的力量不仅仅能够制约下界,甚至连上界都在“它”的管控之中?
看来“它”的力量已经渗透到了方方面面。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确实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殷昼心中如此打算,便听得段天刀的虚影又说了起来。
这一回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了,想必是他已经不再提起和禁忌攸关的东西,所以声音又再次能够为众人听见:“曳河,以后天人之城就交给你了,你继任城主之位,一定要遵循自己身为城主的职责,再不可像从前一般天真任性。
且你必须切记,死亡之海不可再进入,我们城中的修士,也不允许再进入死亡之海历练。
石碑给我带来的诅咒会随着我在死亡之海的死亡而消弭,但是我不能够确定还有人进入死亡之海的话,会不会再次被诅咒。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以后你要制约城中的人,不允许他们再到死亡之海历练。
而至于堕魔的那些修士,将他们驱逐进死亡之海便可以,若是它们不踏出死亡之海,就不要去主动攻击。”
段天刀将所有事情交代结束,脸上终于显现出一抹轻松之色。
他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对谁说的,还是在喃喃自语:“我背负了这样久的诅咒,终于可以不用再负重前行了,松了口气……也不用连累天人城,真好,真好……”
段天刀的声音渐渐变小了,而留影石也彻底破碎,虚影缓缓消散在空中。
曳河在看到段天刀的虚影消散的那一刻,顿时痛哭流涕。
但就在此时,燕枝和殷昼两人同时对视,眼神中潜藏着一丝怀疑。
而也是此时,时千浪也皱了皱眉头。
他似有所察,忍不住转身去看燕枝与殷昼,见他们二人的眼中同样有异色,便知道三人同时感觉到了什么。
时千浪此时便对燕枝与殷昼传音道:“燕姑娘,殷道友,你们也察觉到了吗?”
燕枝回复:“果然!我察觉到方才有一股力量试图抹杀我们脑海之中关于段天刀的记忆,但我与阿昼却不知为何并没有被抹除。看你也有反应,想必你也有所察觉。只是不知道是那位禁忌前辈出的手,还是段天刀自己留下的后手?”
而殷昼自知他们在传音,便也传音给他们二人:“那位禁忌前辈想必不会多此一举,段天刀自身的实力也无法做到这一点,若非我们身上有禁忌前辈布置的后手,想来关于段天刀的记忆同样也会被抹除。
若是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段天刀想要说出自己发现的一些诅咒之事,触及到了背后之人,应当就是诅咒力量下的手!”
如此一想,毛骨悚然。
谁也不知道这股力量究竟藏在何处,竟然还能如此神出鬼没,于是最后三人只能得出同样的结论:“此地已经不再是安全之地,不宜久留。”
三人正在这儿互相传音交换消息,但其他中了招的人却没有这么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