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车窗外飞了进来，溅到了关正的脸上，他停止了无休止的埋怨。
老孙头也不再还嘴，他瞪着眼睛看着王猛的后脑勺，最后一缕烟雾正从他的头上方消散。
王猛将烟头扔了出去，又将车窗摇了上来，来自外面的声音逐渐变小。
“问题只有一个，你们觉得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卑鄙小人，见死不救。”关正心想，坏人谁都讨厌，王猛如果了解老孙头的为人，肯定不会放过他，那么重获自由的就是自己了。
“乐善好施，脑子蠢笨。”老孙头心想，既然两个人都知道王猛的人命官司，那么王猛一定容不下一个好人，因为好人一定会报警。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同时说出了答案，然后静静等待命运的发落。
王猛没有回应。
车里又是死一样沉寂。
副驾驶坐着的矮子终究还是没忍住，忍不住爆笑了起来，接着车上除了关正和老孙头以外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关正低着头，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其实你们压根就没打算放了我们，是吗？”
“做个人性实验而已。哈哈哈哈。”
“就你这样，还念佛呢，你也不怕遭报应。”老孙头也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
“你俩死了，我给你俩超度。超不走，再找道士除鬼。我给你俩一条龙服务，你说报应在哪？”
“哈哈哈。”
众人再一次笑了起来，整个车上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没多久，面包车终于停了下来。
关正和老孙头一起被四大金刚扔下了面包车，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雨水裹着泥土溅在他们脸上。
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断桥，没有路灯，天空下着雨，把桥底的江水显得格外汹涌。
王猛最后一个走下车来，一双千层底瞬间沾上了泥污。他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在车灯的光芒中，从四个人的中间走向了关正和老孙头。
“啊！啊！啊！王，王老板，不至于，不至于，啊，快来人啊，救命！”关正又开始语无伦次地求救。
“你个王八犊子，不得好死！”老孙头一边打滚，不断地输出着脏话。
王猛站断桥边缘，凝望着汹涌的江水，宛如一尊雕像。
胖子和瘦子动作麻利地从后备箱里抬出了一个供台，还有一个蒲团。
高个在供台和蒲团摆好后，支起一把大伞。
矮子摆好水果和猪头肉，又把香炉摆正。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王猛接过矮子递来的三支香，虔诚地跪了下来。
关正看着王猛这一系列操作有点发蒙。
倒是老孙头看明白了，“妈的，王猛这是要拿咱俩祭祀啊。”
王猛口中念念有词：“河神，保佑我今年顺顺利利，我给你送人头来了。”
“这他妈是江……啊！”话还没说完，关正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抬了起来，他连忙奋力挣扎，像刚出水的泥鳅一样，尖叫着，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由于他的个子高，身材壮，矮子和瘦子抓了两次，都没能成功，最后两个人只好一起抓住了他的衣领，硬生生地把他拖到了断桥边缘。
“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
求饶的话只说了半句，关正就这样被扔下了万丈深渊。
老孙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关正消失在断桥边缘，惊恐得说不出话来。他无赖了一辈子，也见过形形色色的恶人，却唯独没见过下手这么利落的。
如果他没有逼着关正帮自己找那张无关痛痒的钱。
如果他没有为了拖延时间去碰瓷殴打王猛。
如果他没有给关正出主意，让他来找王猛谈判。
“老头，该你了。其实你挺不地道。你都土埋到脖子了，还跟人家小年轻挣活路。”胖子一边嘲笑着，一边和高个喊着口号：“一，二，起！”
老孙头就这样被一人抓肩膀，一人抓腿抬了起来。
夜空划过一道闪电，接着是一声巨雷。
老孙头如梦初醒，是啊，自己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要么病死，要么掉下去淹死，反正都是死，反正下辈子投胎的地点已经埋好了小相，占好了地方。
老孙头这么想着，反而不再害怕了。
只是可惜了关正，一个好好的年轻人，没能成为自己的守孝人，反倒成了阴间路上的同伴了。
老孙头开始为自己刚刚的逃跑而羞耻，更为自己没有逃跑成功而遗憾，他很想知道，如果自己能够放下背了四十年的包袱，真真正正地再救一回人，是否就能有不同的结局。
就在这时，断桥下传来一声哭嚎。
关正没死！
原来刚刚他掉下去的时候，身上的绳子挂到了断桥底部露出来的一根钢筋上。但不幸的是，绳子只有一半挂在了钢筋上，只要关正稍微乱动，马上就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要人没死，就还有希望。靠武力不行，只能智取。
老孙头突然又燃起了希望。然而，时间已经不够了，他的身体已经被摇晃了起来。
“一，二，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