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搋子用力地撞击着马桶的底部，带着粪便残渣的水花飞溅。
“不好意思啊，还让你来帮我干这活。”老孙头挥了挥那只没有手指的手掌，另一只手熟练地拧开了一瓶白酒，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身体却表现得相当“理所当然”。
攻击马桶的皮搋子忽然停止了动作，飞溅的屎汤正好落到了关正的鼻尖。他故作不在意地用西装袖子擦了擦脸，眉头舒展开来，转身，微笑。
“这都是小意思，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您随时叫我。”其实这话说得多余，倒不是因为这是一句客套，而是因为老孙头那臭不要脸的，有事他是真不怕麻烦别人。
上个星期，关正刚帮他要了广场舞大妈的电话，上上个星期，关正帮去隔壁小区翻垃圾桶捡塑料瓶，还有上上上个星期……
关正还没等回忆完，老孙头的话就接上来了：“没问题，放心吧，一定。”一大口白酒下肚，他被辣得龇牙咧嘴。
关正把皮搋子放下，按下了冲水键。
要不是为了老子的宏图大志，老子恨不得把你塞进马桶里，冲走！
马桶畅通无阻。
“到底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竟然连通马桶都学得那么快，你看，表面你是来帮我干活，其实真正有收获的还是你？”困扰老孙头几天的问题终于得以解决，他正为自己省下200块钱的人工费而窃喜，同时又盘算起来怎么样把关正这小子物尽其用。“诶，你会火电焊吗？”
关正站直身体，转身打开水龙头，又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洗漱包，他认真地清洗着自己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像是早上起床一样精致地打扮自己。
在走进这间房子的时候，关正就知道，老孙头下午去银行里存的那2357块钱，就是他的财富极限。
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盖起来的预制板楼，楼房里已经没什么住户。老孙头就住在这栋楼的三层，房间狭小而拥挤，常年没有阳光，屋子里满满当当堆着翻垃圾桶捡来的东西，张嘴的AJ鞋，漏洞的LV，还有一些爆乳肥臀的美女画报。
最主要的是，一进门，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复杂的怪味。这股怪味不仅包含了变质的苹果、发霉的木头、堵塞的下水道……还有更多的就是这掩不住的贫穷。
这，就是关正最厌恶的味道。
“火电焊？这个嘛……可以会。”
关正梳洗完毕，把金丝框眼镜戴回到脸上，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房间里的拥挤让他不适，值得高兴的是，长达三个月的忍辱负重终于云散日出。
银行马上要大洗牌，全员都要参与竞聘，每个人都有当干部的机会。对于关正来说，当不当干部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够脱离前台，远离这些又穷又贪婪的社会边角料。
关正当然知道老孙头一直在耍他，而他也只是看起来像是一个被耍的人而已。
在银行里，领导嫌弃他多此一举，同事反感他装腔作势。然而，正是这些常人看不懂的操作，都是他计划中重要的一步。
他在下一盘大棋，而老孙头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三十六计之围魏救赵。
关正自小熟读兵书，自认为有着世间良将的潜质，只可惜生错了朝代，直到他进入了银行，他终于又找到了多年所学的用武之地。
老孙头，等着瞧。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