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逐放之境不是完整的世界，并且环境比任何一个世界险恶得多，但是正是如此，我们才不受规则秩序的束缚。”少年淡漠的声音在这个房间缓缓流过，带着无以言说的沧桑，“但凡能活下来的，无一不是突破生命极限的人。”
许绘浅酌一口清茶，十八说得这些，都是她前所未闻的，一下子接受这么多超出认知范围的信息，她的思维显得有些跟不上了。
“不过，就算你们这么厉害，也还有许多无法解决的事情，对吧？”打断十八一味的介绍，她抓住了关键点，既然他们需要琉璃眼晋升成神，就说明在现阶段还有许多难以处理的问题需要面对。
在这种紧急关头，首要的就是该如何有效对付那群虎视眈眈的人，其他的就等到风波落定之后再说吧。
十八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许绘，在她问完之后，也是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话题：“没错，逐放之境不是真正的世界，期间能供人生存的稳定空间十分有限，而位居高层的人又喜欢扩张自己的领土，所以内部斗争十分激烈。他们基本都是独行者，哪怕同一部门的人在身旁遇难，另一人也少有出手相助的，因为只要少一人，自己能够争夺的空间就越多。”
内部不和啊……好像不管在什么地方，这都是一个避不开的话题。许绘点点头，静静坐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暂时还没有研制出，能供两人以上自由穿行视觉的方法。”十八微微眯起眼睛，说到这点的时候，他的心情似乎愉悦了许多。
要知道穿行世界并不是说说而已，就连以此著称的通晓者都有失手的时候，更何况还是他们这群硬性研究的人。虽然十八是成功研发出一款时空穿行机器，这个过程也趋向稳定，目的地偏差也不大，唯一的缺陷就是使用人数有限制。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在时间上没有想象中那么紧迫，还给人留下了准备的时间。
现在要思考的，就是如何将这些消息透露给神之佑。
“不过，你为什要把这些告诉我？”就算是想要殊死一搏，也不应该找到自己啊，许绘也还没傻到认为‘寻’组织发展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十八沉吟了一会儿，又为她添上了半杯茶。
“嗯？”歪着脑袋，许绘看着他，嘴角挂着笑容。
她倒是不怕十八说这些是在忽悠自己，毕竟结合二三透露的，两人之间的说法相差并不大，反而是十八所言的更加细致些。
“我……”十八轻笑一声，摇了摇脑袋，抬手将长耳拢到脑后。不知道如何说出心中的眷恋不舍，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曾经所犯下的过错道歉，一切的恶行都在人的心中刻下无法愈合的疤痕。
他不奢求许绘能够原谅他，只是希望至少自己能在她的心中有哪怕一点的改观。
“抱歉。”但是所有的话语到最后却只能归结为这一句。
许绘听到这不知是第几次对自己说出的道歉，没忍住笑了出来，端起茶喝了一口，淡淡地说：“没必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真的要是想对以前的所作所为做出弥补的话，就多透露些逐放之境的资料吧，说不定到最后还能获得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荣誉称号。”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对我说这么多。”她眯起眼睛，脸上带着笑意，“想到以后要是看不见你了，还真的有些小失落呢。”
看着空了的茶杯，十八垂下眼眸：“能说的我都告诉你了，接下来我一旦离开了，你就尽自己所能逃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只要你不在他们手中，哪怕他们找到了琉璃眼，也是对其无从下手。”
许绘点点头：“多谢。”
十八叹了口气，从桌上堆积的一堆包装精致的木盒中取出一个，在许绘的面前打开，正是从墓穴中偷出来的三根香。
“这是？”
歪着脑袋，她不知道十八这个动作是干什么。
“许绘，你应该不陌生。”废了极大功夫得到的东西，他却丝毫不心疼一样，取了一柱点燃后插到香炉中。
在地底埋藏了百年之久的香在此时依旧散出典雅清单的熏香，许绘可以感受到，一种磅礴恢宏如溶洞般的木元素积聚着准备爆发，她细细打量着缓缓燃烧的熏香，发现了上面精致的雕刻，熟悉的树木纹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神眷柏？”能够确切的问道，许绘抬头嗅了一口，充盈的木元素涌入鼻腔，整个脑袋被冲地晕头转向，“咳咳！不行！简直比迷雾森林还可怕！”
她用手扇了扇风，给自己缓神的间隙。
十八倒是对此没有什么不适，但看着许绘实在是难受的样子，抬手掐灭了正燃着的香。
“没错，这是以神眷柏为原料制成的，里面储存有打量的木元素能供人在元素之力匮乏的时候应急使用。”十八为她解释道，“神眷柏对生长条件要求和严苛，在最后一位开路人离去之后，这类树种的培育就一蹶不振，到今天已经算是灭绝了，唯一流传下来的也就只有这种加工品了。”
许绘点点头，想起了自己灵魂空间中的那一棵神眷柏，心中也是颇有感慨。 也不知道自己在死亡之间，有没有机会将它在外界培养成活。
“就当我给你的临别礼物。”十八将木盒朝推向许绘，鲜红的眼中只映出许绘的剪影。
许绘有些惊讶，之前给自己透露这么多有用的讯息就已经算是出乎预料了，现在又把这三柱来之不易的香送给自己，心中总有一种危机感：“无功不受禄，你给出的情报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更何况，这对于自己来说真的没有多大用处。
在她拒绝了之后，十八的表情有些失落，两只长耳也是一直耷拉着没有竖起来。一双眼睛盯着许绘，像是受了委屈一般，眼神湿漉，仿佛许绘不收下他就不移开目光。
被他盯得背后有些发麻，但心中还是对这种从墓穴中带出来的东西心有膈应，于是便打算换一个话题，转移十八的注意力：“对了，那个取代你的人是什么样的？”
十八愣了一下，开始从数据库中调取从前的自己的资料，进行详细的分析，缓缓说道：“你可以问任青曾经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确定上面会安排谁下来，但是前面的铺垫已经到位了，一旦实权交接成功，它会在一周以内就采取进攻行动。”
这样看来，十八还是其中算是比较有人情味的，至少前期的联系各方势力、笼络人才他的完成度还是很高的。
只可惜，这样的人才不是站在正义一方的，而且更加不妙的是，逐放之境还有许许多多同他一样的复制品，想想还是心生凉意。
窗外的夜色寂静，再过几个小时怕是东方的天边就要泛白了。十八是可以不需要睡眠休息的，但是许绘不是机器，虽然她是可以连续几天熬着夜，但是再怎么说这都是对健康的消耗。
所以非特殊情况，她都尽量屯足睡眠，以防下一次的消耗。
“你先趴一会儿。”十八抬手灭了房间中的主灯，只留下桌上一盏小油灯，暖暖的橙色光芒笼罩着几人，“我还有些纸面工作，不会吵到你。”
正好许绘也有些困了，点点头，伏案睡去。
十八细细翻阅着最近各方合作势力递交的清单，看着许绘毛茸茸的脑袋，她的睡颜不带有丝毫防备，安静平和。
才过了短短一瞬，均匀的呼吸声就从桌子对面传来。看着这出奇的入睡速度，不知怎么得，不需要睡眠的他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丝羡慕，随着情感处理器的不断升级，他的思维越来越朝着人的方向靠近了，同时也生出了一种想要成为真的人类的想法。
这段对话的数据在发送回总部之前，都被他故意篡改过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引起视察者的警惕。
但是，当一台执行者已经开始打起隐瞒的主意的时候，哪怕他的实力、工作效率再高，都是一台废品了。
当初十八的制造者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该自豪好，还是该失望好。
视野中，所有的终点就聚焦到面前趴着的人身上，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自己手中的工作，缓缓俯下身子，学着许绘的样子趴在桌案上，闭上眼睛。
“许绘……”
他轻声低语。
“对不起，如果不将‘眼’计划完成，我的存在对于机械神域来说便是毫无意义的，最后的结果只有被当做废品处理。但是，这也许是我的意志最后残存的一段时间了，很抱歉曾经对这个世界作出的这些事情以及对你造成的伤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真的很想要保护你。”
“但是以后的日子里，我真的无法再为之前的过错作出弥补了。”
他在对许绘说话的时候，很少用那种冰冷生硬的机械嗓音，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以这种数据库中自带的少年音。
不过这也只是十八这么一个执行者中的特例，对于其他的执行者来说，数据库等同于一个装饰，除非潜入任务，一般都用不着。
许绘以全然入睡，并没有听到十八对她说得这番话，但是灵魂空间中，巴尔却将整个过程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