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的时间比预想中的短暂得多，逃离城堡的路途还未过一半，凄惨的尖叫声便从身后壮丽的轮廓中遥遥传出。
许绘的脚步明显地顿了一下，而后当做没有听见，迈步追上前方的十八。
林子寂静，从寒冬中复苏的寥寥虫鸣传入耳中，锯齿边的草叶勾住裤脚，两人一路无言，灵魂空间也格外安静。许是感知到所处的位置偏离了城堡，手掌的蝙蝠咒印开始发烫，灼热的感觉直直刺入胸口心脏的位置。
“要加快速度了，有人已经追上来了。”长耳竖起，一切风吹草动的微小动静都被十八捕捉到，鲜红的眼睛中看不见畏惧的情绪。
“十八，你到底隐瞒着什么身份？”许绘垂下眼眸，低声问道。
十八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回答：“就算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的。”
“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多少岁了吗？”自从知道他杀死了看守者之后，许绘便确信了他这副模样只是伪装。皓月觉醒的级别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达到的，多少人穷其一生仍然止步星辉，就算是奇迹降临也不会有人这么年轻就觉醒皓月的。
“抱歉，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事情。”十八对上她的眼睛，轻声说着，“你的成长轨迹不同于大多数的觉醒者，这一点也让你窥见了许多常人无法见到的碎片。”
“许绘，你有这其他人无法企及的进步速度，但是你的实力还是停留在最底层。你所看见的碎片全都来自于皓月之上的阶层，所以不要想着去弄清楚所有的真相，在你拥有相应的力量之前。”不带有感情色彩的话语从他的口中传出，十八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许绘看着他与平时并无冲突的神情，却又总让人心中有些发寒，深吸了几口气，才安定下心神：“我明白你的意思。借用你的话，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原先从来没有想过要插手觉醒者之间的事情，就算是‘寻’把我的家园摧毁，我也没想过报仇。”
琥珀般透彻的眼睛似乎包含了细碎星光，在黑暗之中闪烁：“可惜，我还是做不到什么都不管。尽管只有微薄之力，但还是想要帮助更多的人，哪怕对方是无法撼动的权利之山。”
“想要当英雄的话，至少等到你毕业吧。”十八说道。
许绘笑了笑：“是的啊，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就是因为实力不够，所以一切的愿想都显得那么可笑！要是莱特哥哥在这里的话，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恐怕就是凯尔，也不会像自己一样，在这种关头只想着逃跑。
夜风拂过树叶，沙沙声灌入耳朵。在前方领路的十八突然停下脚步，竖起的长耳抖了抖，银白的发丝随风而动。
“找了一路，终于是找到了吗？”他的声音中听不见慌张，倒像是一个召见下人的首领。
许绘的手中握着匕首，侧身看向身后的树丛。
暗元素在空气中流动，静静汇聚到一方，肥胖的身影从树丛暗处走出，笑眯眯地打量着两人：“真是敏锐的兔子啊。”
“瓦瑞夫。”十八将手背在身后，虚握着。
“小兔子，你知道的也不比这只小鹿少嘛。”瓦瑞斯此时脱去了长长的黑斗篷，露出了精致华美的金色礼服，为油腻的身姿添了一些雍容，“认我作为长亲，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一只蚊子而已。”十八的声音冷漠，话语却狂傲。灰黑的暗元素在他的手中凝聚成型，一人高的镰刀有黑色电流围绕。
没有留下回话的时间，眨眼间，瘦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瓦瑞夫的面前，两人的交战于瞬息便过了百来回合。这不是许绘能够插手的战场，她趁着两人不注意，退身潜入树丛中，按照巴尔临时规划的路线开始逃跑。
“巴尔，你的见识广，你能从十八的招数中看出他的真实身份吗？”一边跑，一边向灵魂空间中询问。
温润的嗓音传入脑海：“我从未见过。但是莫名却有些熟悉感，请允许我回忆一下，再告知您答案。”
“那就麻烦你了。”许绘点头。
又是接近一刻钟的奔波，高墙的轮廓隐约出现在视野中，远方的山头传来几声狼嚎。手心咒印的疼痛已经到达影响握力的程度，就算化为木爪也无法抵消这份痛感。
“你不该逃跑的。”
前方的路中央蓦然出现一道曼妙身姿，惨白的面容在清冷月光下格外渗人，黑色斗篷下是酒红的高叉长裙，绑带高跟鞋从层层裙摆中露出。曼拉的手中捧着一颗水晶球，平静地望着她，胸口的血色玫瑰图案在透明的球中放大。
“曼拉。”从灵魂空间中取出长刀，冷白的刀刃在月下闪着寒光，许绘防备着那个看似脆弱的女人。
“想活就不要做出格的事情。”曼拉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冷冷地提醒她，“血宴咒印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许绘歪了一下脑袋，蝙蝠咒印的温度确实一直在升高，但还远不及致人死地的程度。
“我现在对上她，好像没有任何优势啊。”碾压式的差距足以令人绝望，就连长刀都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但是，“不，还剩下一项……”
曼拉的眉心蓝色的方块在视野中慢慢清晰，一朵朱红的玫瑰占据了整个灵魂空间。
垂头丧气地走向曼拉，长刀随意的抛在路边。就搏着最后一次了！如果就连这条道路都行不通的话……就认了吧……反正命运从来就没有给过自己优待。
许绘站定在曼拉的面前。
“认输了？”
水晶球散着皎洁的光芒，曼拉的语气没有太多的起伏，似乎认定了许绘只能做出着选择。
抬起头，玫瑰每一片将败的花瓣都清晰入眼，琉璃一般的眼珠中宛若包含世间万物的光彩，汇成一棵浅绿荧光的古柏。她伸出手按在愣住不能动弹的曼拉的眉心处，偶然间建立了与那块独立空间的通道，一道半掩的铁门巍然矗立眼前。
许绘的意识轻松推开铁门，挤入曼拉的灵魂空间，那小小天地无法容纳一整个人，裂缝一条接着一条的出现。蓝色的空间之外是一片黑暗的虚无，两个人的身影成了这里唯一的光亮。
“这是哪里？”曼拉的平静冷漠在此刻全都破碎，妖艳的紫色眼眸中首次出现了慌张。
许绘也是第一次到达这个地方，只知道自己仍在灵魂空间中，具体何处就不知道了。
“你这是自寻死路的行为。”见许绘屡次将自己的警告当作耳旁风，曼拉彻底被激怒了。
但是她的狠话还未放出多久，苍白的脸顿时失了色：“怎么回事！这里没有元素之力！”
“怎么会没有元素之力呢？”发现对方真的无能为力，许绘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说道，“只是你没有权限动用罢了！”
她的话音刚落，脚下的木枝暴长，将曼拉紧紧束缚。
失去了元素的帮助，一个瘦弱无力的女人怎么肯能挣开手腕粗的木枝，瞪圆的紫瞳中满是怒火：“放我下来！”
“啊！”
一声惨叫将她的怒吼打断，尖锐的木刺穿过她的锁骨。
“如您所愿。”许绘笑着说道，抬手撤下了缠绕她的四肢的枝条，只留下那根如屠夫挂肉钩的木枝，“现在，请您回答我几个问题。”
曼拉被挂在树枝上，着力点仅有一个血淋淋的洞：“别太得意！”
许绘挑眉，随着她的动作，一条匍匐地面的木枝如蛇般立起，朝着在空中摇晃的曼拉蠢蠢欲动：“你是觉得只有一个钩子，受力不够平衡吗？没事，大可不必暗示得这么委婉！”
“啊——”又是一声惨叫在这片空间遥遥传开。
“我今天已经受够你们对我答非所问的敷衍了！曼拉，你是到现在唯一一个折在我的手里的皓月觉醒者。”许绘笑着说，语气阴寒，“我劝你在我把对其他的怨气全部发泄到你的身上之前，赶紧配合我，把我这几个问题解决了！”
曼拉在剧痛中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血宴是什么？”许绘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问道。
曼拉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气音：“贵族之间的游戏。每年举办一次，本来有十二个成员的，现在被那个暗元素杀了一个。”
“你们真的是吸血鬼吗？那些杀不死的怪物是什么？”
“不是，血宴的成员只是有着饮血的癖好。那些不死的人都是通过特殊的手法炼成的行尸，弱点在他们的小脑和脑干。”
“那群孩子是哪来的？”
“从贫困家庭出钱买来的。”
许绘对这个答案倒是早有预料，不为惊奇，但是从曼拉口中得到确认之后，对这个所谓的血宴更添了几分厌恶。
“十八是怎么杀死威廉的？威廉应该也是皓月觉醒者吧。”话题转移到那个怪异的小孩身上，许绘希望能从曼拉这里得到一些线索。
但是事实再次令她失望。
“我不知道。只有安德格尔公爵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
回过神来的时候，手腕神眷柏的纹路蔓延，不断地吞噬着掌心的蝙蝠咒印。曼拉的眼神变得空洞呆滞，水晶球脱手，重重砸落地面，裹上一层污泥。
“您对她做了什么？”巴尔看不见两道意识之间的交战，对曼拉身上的变化感到疑惑。
许绘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的计划估计要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