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声萧瑟。黑色的皮靴踏着破碎的窗棂,长斗篷捕捉午夜的风,于清冷夜空中翻飞,兜帽笼罩的黑暗中,露出一只血色的眼睛。
“你的首领在哪里?”机械般森冷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
花纹繁复的地毯被暗红的血液浸透,空气混浊的室内弥漫着腥臭,堆满的断枝残骸中,还有一具蠕动的躯干。
血肉模糊中,难以辨认出五官,声带震动却仅剩几个气音浮出:“顶层……圆厅……”
十八低头看着他,听觉处理器将他的话音转化成文字输入视野,城堡的立体模型解析完成,最佳路线已整理出。他对于那个残存的意识最后的怜悯,只有一句话:“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话音刚落,黑色的影中生长出荆棘,剥离的尸块腐化成养料,房间恢复为最初的整洁,死去的亡灵却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清冷的月光照耀,窗口的人影已然消失,留有风声依旧。
许绘被曼拉带领着,脚步声在空寂的走道回荡,阴暗廊道颇有木院克劳瑞斯办公室所在那一层的既视感。午夜零时即将到临,所谓狩猎游戏也将开始,空气中似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散开。
道路的尽头是一间圆厅,十二张椅子围绕着中央铁笼摆放,斗篷之下的身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胸口佩戴的金制蝙蝠徽章彰显了他们的身份——猎人。
笼子里关着有二十多个人,许绘站在外面打量着他们,这群人普遍穿着褴褛衣衫,面黄肌瘦的样子可看出他们营养不良的状态。
圆厅正对门的主位坐着一个老人,斗篷的帽檐遮不住他花白的胡子,他咳嗽了两声,原先窃窃私语的人们都静下声来,唯有铁笼内抑制不住的低声抽泣接连传来。
“很荣幸能胜任今年的血宴举办方,等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便可以进入最精彩的环节——狩猎。这次的狩猎活动准备了二十四只精心挑选过的猎物,与往届一样,猎物中有二十二味是普通人,还有压轴的两位分别是木元素和暗元素的觉醒者。”苍老而威严的嗓音打破肃静,主位上老人的胡须抖动,话语声从中传出。
许绘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十八。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看守自己的曼拉坐在老人的右手边座位,而他左手边的座位确实空着的。没有猜错的话,那人应该就是十八的看守者,现在他不在圆厅,说明十八正在逃脱中还未被抓到。
“怎么只有二十三个小家伙?”眼尖的人已经发觉不对劲了,声音是从她的后方传来的。
眯起眼睛朝后看去,那人的斗篷下面是张肥胖油腻的脸,蓝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笼子中的人,昏暗中都能够看见那贪婪的光彩。
“为了增添活动的趣味性,我们已经将另一位觉醒猎物投放到狩猎场地了,想要捕获他,不仅需要高超的技巧,还需要运气之神的眷顾。更为精彩的是,如果到最后一刻都没有人找到他的话,我们血宴会员可能又要增添一员了。”老人回答了那个胖子的问题,他的话音使得许绘的眉头紧蹙。
十八是选择了加入他们来换取生机吗?
她没有资格去评判这个做法的正误。但是至少在她的印象中,那个冷冰冰的孩子不会做出这个决定,而且这也只是那个老人的一面之词,无法就此妄下定论。
“有意思。不过新成员的加入这件事情,恐怕还是需要得到超出半数人的同意的吧?”黑衣人中自然有人不满老人的专断,出言说道。
许绘看到曼拉冷着脸朝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话虽如此,但是在坐列位应该还记得吧。加入血宴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取得超过半数人的同意票,还有一种,便是取代已有成员中的一位。”老人转头朝向那张空着的位置,语气中有些遗憾。
“什么!你是说!”有人对此抱有不敢置信的态度。
老人点了点头:“没错。这次的活动比以往的更为刺激,在座的各位不仅是猎人,稍不留神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当做猎物捕杀。”
“有趣有趣,我倒是要看看是怎样的一只小蝙蝠能把威廉替换掉。”银发从兜帽下露出,英俊的面容带着自信的笑容,单片眼镜的金丝边框在月色下泛着一道细细的光。
午夜的钟声在众人的期待下响起,圆厅中央的铁笼应声而开,被关着的人如受惊的鸟兽一哄而散。偌大的厅室独留许绘一人站在原地未动,她抬起头,直视老人褐色的瞳孔,嘴角紧紧抿着。
“你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躲藏。”曼拉冷冷地出声提醒。
“真是可爱的小鹿,让我猜猜看,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跪在地上求饶啊。”之前的胖子讥笑着,用黏腻的视线上下打量着许绘,“实在害怕的话,就到我这里来吧,至少我不会像其他粗鲁的人一样急着喝光你的血。”
许绘没有理会他的调戏,而是朝着曼拉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安德格尔爵士,莱月皇室默许了你们的行为,是吧。”清润的嗓音如同春日溪流般甘甜,浅色的瞳孔映出老人沧桑的容颜。
“知道太多对你可不好,小女孩。”银色头发的男子笑着说,看向许绘的眼神多了些趣味。
“你们的做法很警惕,可惜,虽然不知道根本没有人喝下‘无叶之木’的果汁,车夫还是在蒙特城内兜兜转转了半天,要不是最后再次路过酒吧的时候又听到了同一首演奏乐曲,我还真的判断不出目的地就在皇城内呢。”许绘缓缓说道,抬头面朝安德格尔。
老人没有说话。
许绘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轻轻叹了一声,转身走向大门:“既然如此,也只能祝愿各位吸血鬼大人们……”
抽出匕首划破手臂,血液的腥甜瞬间弥散空中。吞咽唾沫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清晰地落入耳中。踏出房间的一刻,她猛然转身,朝着高座上的人挑衅一笑:
“狩猎愉快!”
离开的圆厅,走廊的窗户不知道被谁破开,回暖的风灌入,爬山藤错杂的枝叶在风中晃荡。
许绘没有犹豫,踩着窗沿,木爪勾住枝条,从几十米高的楼台跳下。锯齿状的叶片在细腻皮肤上留下道道白痕,在木元素的催动下,手臂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浅浅的一道伤疤。
“巴尔,我好像开始看不清这个国家的未来了。”脚尖触碰到地面,许绘对灵魂空间中的人说道。
在这一刻,巴尔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安慰她。
“我原本以为,露丝和阿瑟妮已经是最恶劣的了。”嘲笑一般地抬头看着那扇打开的窗,“为什么,连皇室都无法阻止这种只是为了满足一己贪欲的活动吗?”
灵魂空间中带着没有回答。
“我从那些被铁笼关着的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从墙壁上折断一根枯枝,元素之力汇入其中,“我曾经也是被关在笼子里的人,被‘寻’任意搓扁揉圆。以为觉醒了就好了,至少有能力反抗了,但是现在才发现,实力牢笼的外面,还有着金钱牢笼、权势牢笼……”
“这群任意妄为的人,和 ‘寻’有什么区别!”人越是愤怒的时候,便是最无力的时候,木枝的碎片扎入手心,鲜血滴落,疼痛感才能令人保持基本的清醒,“就连‘寻’都有人制裁!为什么这群人的行为却能得到默许?”
“许绘,我们要先逃出去,才能回来制裁他们。”巴尔看见她满手的鲜血,作为虚幻的灵魂却无法阻止她。
“我知道。”只身走入茂密森林,“只是很不甘心,要是能有莱特哥哥那样的实力,我应该就不用怕他们了吧。说不定也能像当初莱特哥哥救下我一样,拯救那群孩子。”
“许绘……”
“但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只能靠着那群可怜的孩子拖住所谓猎人,才能有一线生机!”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强忍着的泪水积攒在眼眶,许绘抱怨一般地倾诉着
树影晃动之间,一点红芒闪烁,十八站在树枝之上,听见了她所有自言自语一般的话语。情感处理器飞速运转着,视野中状态一栏被一层水雾蒙着,悲伤两个黑体字隐约可见。
“你也是受害者,没有人能够强求你去拯救其他人。”巴尔低声说着,“你只是一个尚未毕业的学生,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许绘。”
“谢谢你,巴尔。”许绘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低头看着自己手腕浅白的纹路,“但是我真的很想救他们,真的很想。”
“我们这样冒然过去,只是徒送了一条性命。”清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十八跃下树枝。
这完全是给自己找麻烦。最佳的做法就是等着那群人杀死许绘,自己在从其中挑选合适的人选收纳进‘寻’组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名为悲伤的情感,战胜了系统的理性,十八只想要让她活着,想要看见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