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贝蒂离开之后,许绘又重新洗了一个澡。在热水的蒸腾下浑身放松,疲惫与恐惧感逐渐消退,许绘深深叹息一声,头脑一顿混乱。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力气似乎也在不断的流逝,手腕上的纹路显出隐隐红色。
等她泡完澡出来,双膝发软几乎没有支撑着站起来的力量,胡乱地裹上睡衣,挪到床上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离开了热水之后,许绘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慢慢下降,就连柔软的被子也无法保留散失的暖意。身体止不住的发颤,她朝自己发疼的手腕看去,原本无色发白的纹路红得像要淌血。
意识缓缓沉入神眷柏生长的空间,脱离了身体的病态,此刻的她才有了清明。柏树的高度已经超过了她枝干茁壮遒劲,但是现在正疯狂颤抖着,传达的情绪是愤怒,又有着畏惧。
“你想要表达什么吗?”虽然可以感受到它的情绪,但是许绘并不能与它沟通,只能靠着猜测来弄清楚它的意思。
“是那群月槐吗?”许绘又问道。和人类不同,在他们眼中那无法活动的植物,对神眷柏来说都是拥有各自灵魂的同伴。
回答许绘的,是它更大幅度的颤动。树叶沙沙响着,像是愤怒的叫喊宣泄。
“唔,虽然知道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是具体什么的我没办法看出来。”反正一进入那片林子她就感觉到浑身不舒服,这种不适不仅仅来源于神眷柏的共鸣,更是从她自身的灵魂深处产生的。
“那个血腥味是来自哪里的?”许绘坐在树下,自言自语,“银色的叶片……”
银色的叶片……神眷柏一听到着五个字眼,又爆发出更浓重的愤怒。不过许绘也可以理解,毕竟对于它来说,那种槐树就是因为人类的喜好而培育出的病态树,可以说是完全丧失了独自生存的能力。
就好像是把一大群健康的人折断四肢,挖去内脏,用营养液无时不刻地维系着脆弱的生命。
许绘感受到背后的情绪波动,用手拍了拍树干,想要安抚它。
“你说,魔物袭击会和这片林子有关吗?”虽然可以理解神眷柏的难受,但其实如果不是联系着那失踪的受害者的话,许绘是真的不想管那片诡异的林子。
神眷柏树下的土壤突然开始翻动,许绘无法再平稳地坐着,只能站起来从树边退开。
“怎么了?”她的神情有些无奈,“你又想说些什么?”
脚下的土壤翻滚得更厉害了!
“土?”许绘稳了稳身子,想到了些什么,“是这样的吗……”
“算了,明天再去看看吧。”挠了挠头,地面终于恢复了平静,“不过明天你就不可以掉链子了,把情绪收起来!”
神眷柏乖巧地立着,一动不动。
“呼。”吐出一口气,意识回到了房间,依旧浑身无力。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相伴的是凯尔急切地声音。
“许绘!许绘!你在吗!”
强撑着起来开了个门,入目是他关怀的目光。
“你怎么!”凯尔被许绘苍白的脸吓到了。
“没事。”许绘摆摆手,现在的虚弱应该是神眷柏情绪的副作用,等睡一觉起来估计就好了,“进来坐坐吧,我有话要说。”
确认过门外没有其他人了,许绘关好了门,她拖了一张椅子坐到了凯尔的对面。
“这个酒庄的有点古怪啊。”许绘强撑着笑了一下。
凯尔没有怀疑,点了点头:“又有人失踪了。”
“莱特没有追踪到?”
“没有。”凯尔摊了摊手,“赶到的时候又只剩下血迹。周围一点元素气息都没有,这次甚至连脚印都没留下。”
许绘思考了一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哦?是什么?”凯尔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只魔物说不定就是酒庄饲养的。”她低声说道。
凯尔一脸疑惑,看着许绘一脸认真地样子,甚至都有些想要试试她额头上的温度,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
不过最后一段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怀疑,理性地问:“为什么这么猜?”
许绘挑了挑眉:“因为啊,那个魔物从莱特哥哥了的手中逃走了啊。”
“许绘,你还好吗?”凯尔关切地问道。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深意,许绘微笑着:“身体状态不太好,但是意识绝对是清晰的。凯尔你没有想过吗?为什么一只可以破解法阵、连莱特哥哥都抓不住的魔物要盯着这个酒庄,它如果单纯地想要食物的话,完全可以趁着神之佑的注意力全在这里的时候去袭击其他地方。如果这头魔物本来就属于酒厂,它的藏身之处也在酒厂,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外面找不到尸体了。”
“那为什么酒庄要饲养一头这样的魔物来袭击自己的员工?这一点更有违常理吧?而且如果魔物在酒庄之内的话,凭借莱特队长的实力不是更容易找出魔物吗?”
“莱特哥哥应该不熟悉法阵吧。”许绘平静地说道,“我感觉酒庄的法阵不只有管家告诉我们的那几个,我们之所以抓不住那只魔物,有可能他就是借助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法阵的掩护躲藏着。”
“这也说不通啊,就算莱特队长不熟悉法阵,但搜查队伍中间总会有人精通法阵的。也不至于就连我们学生都看出来的破绽,他们专业人员会看不出。”凯尔依旧想要推翻许绘这个在他看来十分不切实际的猜想。
许绘没有接凯尔的话,而是看向紧闭的窗户的方向:“你去过楼下的月槐林了吗?”
“没有。那里有什么问题吗?”虽然没法接受她的猜想,但是凯尔对许绘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
“我跟你说的那股血腥味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但是当时你跑的太快了,我没法喊住你,就只好一个人进去查看了,林子里面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要不是管家先生最后关头喊了我一声的话,我可能就会栽在里面了。”许绘的神色十分严肃,她的瞳孔深处甚至还有一丝未消散的的恐惧。
凯尔从未见过她这副面容,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没有等到凯尔的回答,许绘又说道:“明天我还会再进去查看的,我希望你可以在外面等我,如果我有两个小时还未出来的话,就请凯尔去找莱特哥哥吧。”
“不行!如果里面真像你所说的一般有问题,那你一个人只身前往岂不是很危险!”凯尔厉声喝止。
许绘摇摇头:“如果只是魔物袭击人的话,那么我也就不至于冒这个风险。但是直觉告诉我,里面的东西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感觉,月槐林只是一个法阵所营造的平静表面,而我们看不见的背面,才是我闻到的一丝血味的来源。”许绘补充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去看看的。”
“我还是不赞成你的行为,许绘。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就让我陪着你吧。”凯尔坚持说。
“如果我们两个都去了,要是碰到什么危险,谁来向莱特哥哥报信?”
“我现在就可以去找莱特队长,让他去月槐林勘察!”
许绘叹息一声:“我说过的,那里应该是法阵掩饰啊。”
“记住,明天我要是回不来,就和莱特哥哥说,柏树畏惧着月槐。”
“许绘……”
说完这些,凯尔就被许绘从房间中赶了出去。她站在门的背后,看着鲜红的手腕纹路,深深吸了一口气。
月槐林啊……关键点不是法阵背后,而是法阵底下吧!
第二天天未亮,许绘便从暖和的被窝中爬了出来,失力感完全消失了,她挥了挥手臂,确保状态已经恢复正常。
管家今天一上午都应该在酒厂,监督员工清点货物。
许绘换好衣服,来到空无一人的长廊,轻轻阖上门,她将准备好的字条从门缝塞到凯尔的房间。
躲着巡逻的队伍,许绘再次来到了月槐林边。
晨雾中的银树林更加森冷诡异,林中听不见一声鸟啼虫鸣,一切都沉浸在坟墓的死寂之下。银色的落叶铺满地面,许绘的脚步身被那层厚重湿润的毯吞没,她走在深棕的树干间,手腕的纹路不断传来刺痛。
林中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的更加广阔,不知道走了多久,手腕的痛觉越来越明显,她只有攥紧拳头才能缓解疼痛而产生的颤抖。等走到一处,疼痛已经超过可以忍受的范围,冷汗浸透后背,意识空间中神眷柏的情感波动也更加强烈。
应该是这里了……
许绘在面前的月槐树前停下。它看起来和其他的树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脚下的土地却冒着刺骨的寒意。木元素没法催动这里的万物,许绘只能抽出佩剑挖掘土壤。
果不其然,下面埋了东西。
碎骨,惨白的碎骨。
“全都埋到了这里。”许绘的声音有些颤抖。
随着骨碎的暴露,周围的景象瞬息变化,银白色的诡异树林化作纯红的地狱景象。
树木扭曲着,挥动着错杂的枝桠,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晃动的巨大黑影。这种不正常的破碎混乱的现场,对身处其中的许绘造成了极大的精神损害。
她忍住恶心想吐的眩晕感,踉跄着远离了朝自己张牙舞爪的树。如果再睁着眼睛的话,可能就没办法继续站着了,但是闭着眼睛的话,对危险的感知就会下降。
这是什么东西啊!许绘眯着眼睛,尽量减少混乱景象对自己的影响,她警惕地盯着那个逐渐靠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