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丹剧的理由
文踪2022-01-01 18:052,014

  “快进来吧!”

  “爷爷正在捯饬好东西呢!”

  “你们俩也进来,掌掌眼!”

  姜一飞到哪里都是活力四射,好像一只翻飞的蝴蝶。

  一行人,进了正堂主屋。

  这是江南独有的屋子,不是徽派建筑那样晦涩阴郁,也不想北方建筑那样,粗狂干黄,黄沙漫天。

  这是类似苏派园林的。

  清澈,秀雅,通透,文艺淑女一般,小桥流水,玲珑。

  正堂屋子里,摆满了东西,地上,桌上,罗汉榻上,甚至墙上,书架上,到处都是各种材料,各种颜色的二胡。

  盐慈音长大了嘴巴,连一贯沉着的韩潮,也满脸惊讶。

  “这里果然是博物馆……二胡博物馆啊!”

  触类旁通,盐慈音生出赞叹的感觉。

  梅老爷子笑了。

  “哈哈哈……”

  声如洪钟。

  “爷爷身体真是好!”

  韩潮感叹。

  “你可不能叫爷爷!”

  “这位,是梅老师的爷爷,论辈分,你该交太公了!”

  “梅老师的爷爷?”

  韩潮看向姜一飞,“亲的?”

  “嗯哪!”姜一飞笑着,走到梅老爷子身边,“看不出来吧!”

  “梅爷爷已经九十七岁了。

  “九十七岁……”

  韩潮和盐慈音不敢相信。

  “来来来,快坐!”

  “阿来啊!”老爷子喊了一声,出来一个中间男人。

  对着老爷子,一顿比划。

  “哦哦哦……”

  哑巴?

  韩潮挑眉。

  怎么这么奇怪的。

  失明的高龄老爷爷,不会说话的家人,还有这宅子,一看就是有钱的人家,梅峰怎么会去小小的丹剧团学丹剧。

  “把这些都收了吧!”

  “哎,爷爷,不给我们的小客人表演一段么?”

  “咱们这么久没来,可不能无功而返啊!”

  “哈哈哈,就你调皮!”

  “我老头子眼睛都瞎了,你还让我表演,耍猴呢!”

  “哪里,您要是耍猴,那整个阳市的二胡就都该丢进大运河去了!”

  “哈哈哈……好好好你这小猴子,满足你!”

  说着,梅爷爷对阿来道,“阿来,把其他的都收了,只留下那把老藤二胡吧!”

  “再去泡点明前茶来!”

  “还有,下去找白菜娘,准备一下,今天,客人要留在这里吃饭的。”

  “恩恩……”那个叫阿来的中年人下去了。

  不一会儿,屋子里的二胡就收拾干净了。

  而且,阿来收拾的手法,极其娴熟,看样子,是老手了。

  “阿来,你这么喜欢这把,要不要拉一下?”

  “爷爷去厕所了。”

  姜一飞看着阿来,抱着手里的一柄白玉二胡,眼神放光。

  “嗯嗯嗯……”阿来赶忙摆手。

  “哎,别怕,你拉给我听听,我也好久没听你拉了。”

  “爷爷来了,我就说,是我在玩!”

  姜一飞鼓动着阿来,阿来回头看一眼坐着的梅峰。梅峰唇边,挂着微笑,却没有表态。

  阿来咬咬牙,像是鼓足了勇气,坐下来,将二胡架在腿上,下一秒,一曲“二泉映月”就如静夜里的泉水一般,徐徐而出。

  铿镪顿挫,舒缓流畅。

  阿来闭着眼睛,极其享受着二胡发出的柔美银色,他陶醉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个家里的仆人,倒像是,此刻,他就是交响乐团的首席,而他面对的,也不是空荡的天井,而是百千观众。

  “啪啪啪……”一阵掌声。

  阿来一惊,赶忙起身,小心翼翼的将二胡塞到姜一飞手里,而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蹑手蹑脚的下去了。

  姜一飞抱着二胡,想笑,却忍住了。

  “一飞啊,你这技术见长啊!”

  “是你拉的吧?”

  梅爷爷摸索着,想走进桌子,韩潮离得最近,他抢在梅峰前面,一把扶着梅爷爷,将他搀扶到桌边。

  梅爷爷感觉到搀扶自己的手,是如此稚嫩,他坐下,一把握住韩潮。

  “孩子,你的骨相很好啊!”

  “以后,一定能成大器。”

  韩潮笑,“太公,我不信这些。”

  “哈哈哈……”梅爷爷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我不是封建迷信,是直觉!”

  “爷爷,刚才我拉的好吧?”

  姜一飞也坐下来。

  “嗯,你能拉这么好,就不会在丹剧团混了。”

  梅爷爷目光没有焦距,话倒是一针见血。

  “哎呀,爷爷,不带这么损我的啊!”

  “刚才,是阿来拉的!”姜一飞如实招认。

  “太公,要不,您给我拉一段啊!”

  “听了阿来的,再听听您这个大师的,抛砖引玉么!”

  “好!”

  梅爷爷起身,摸到桌上那摆着的老藤二胡。

  “今天就不要这张老脸了,给小客人们表演一下!”

  枯瘦却干净的手掌,一点点抚过去。

  姜一飞将他的手,握住,而后,按在老藤二胡上。

  那二胡,完全看不出什么植物,只是造型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干枯掉的老树藤,枯黄的颜色,却是油亮的,看不出琴弦拉扯过后掉下来的粉。

  梅爷爷深吸一口气,只是微微垂眸,便开始动手。

  韩潮在摸一个刹那,误以为,他的眼神里,透露出忧伤。

  只是那样的错觉,转身即逝。

  音乐声响起。

  他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悠扬的曲调里,左手子在琴杆子上,上下移动,仿佛,那是一场关于手指的芭蕾舞表演。而他的右手,运功的交错间,仿佛要把心中的千军万马都释放出来,又仿佛是在和不公的命运抗争。

  曾有老话说:二胡一根琴杆子,顶天立地,两根琴弦,连接东西,唱完一世悲苦,笑说人生百态。

  内弦如男人,沉稳雄厚;外弦如女人,高亢明亮。在阴阳的融合中演绎着天地的绝唱。

  一曲毕,梅爷爷的眼神,依旧空洞,可是姜一飞沉默,梅峰的眼中,却蓄着泪光。

  没人打破沉默,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是白菜娘从回廊穿过来,端着热气腾腾的午饭,大喊了一声,“开饭了!”

  众人这才收敛心神。

  倒是白菜娘进来,看到梅爷爷抱着老藤二胡,还是无动于衷,便摇头道,“老不死的,又在哪里悲春伤秋了,还不快点来吃饭。吃饱了,您再发嗲!”

继续阅读:曾经沧海难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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