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曾是乌城的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
他们家就坐落在城北最边上的一幢独立别墅里,紧邻着乌城边上龙山。龙山本来是一座坐落在城郊里无名的野山,自从六十年代山上来了一位得到高森才红火了起来。
据老一辈人的说法,那位高人曾断言这座山下曾幻化过一条龙,保佑着一方福泽。而且这座山的山峰远远看去确实颇像一个冲天而啸的龙头,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龙山的名号便很快便被叫响了。
随着经济发展,乌城这座看上去名不经传的小城也因为进村口便利也逐渐被人所知晓。
当地经济上去了,文化建设自然也不能落下。于是,龙山再度受到了辖区政府的关注。经过开会探讨,当地很快积极投入了对龙山风景区的大力建设。
没多久,这座坐落在城郊的龙山便成了当地有名的风景点。山上建起了方便人行走的步行道,还修缮了一座寺庙,沿着步道拉起来一条条彻夜照明的灯带来,远远的看去仿佛真如一颗闪着金光的龙头。
商人是最讲究风水的,桑家开着运输、建厂赚到第一桶金之后,据说是听了某位高人指点,在房价起飞之前,倾尽所有在龙山附近拿下了一块地建起了这栋别墅。
自那以后,仿佛真的得到了龙运加持一般。男主人桑健志的生意愈发一帆风顺起来,没过几年摇身一变成了乌城首富。
不过,人们更乐于探讨的依然还是关于桑家的家事。
桑家有一个独生女桑澄,传闻曾是天生的兔唇,而这个家却没有女主人,桑家的两个姐姐早已出嫁,家里唯一有些话语权的只有桑健志出生乡下的寡妇妈妈。
只有一个女儿,还是兔唇,家里还没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一时间,桑健志成了乌城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
单亲父亲、容貌缺陷的女儿、来自乡下的婆婆,这些普通人眼里的毫无加分项要素几乎叠满。但在金钱、地位的加持下,竟然变得熠熠生辉了起来。
单亲父亲说明他有家有业,男人嘛,迟早还是要成家的。至于容貌缺陷的女儿,听上去就无法继承着庞大的家业,还有那来自乡下的婆婆,只要自己生出健康的男婴,又何足为惧呢?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给桑健志介绍对象的人络绎不绝,有合作伙伴的女儿、有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好友,有多年不联系、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一时间,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好像攒足了劲要攀上这门亲家。
不过桑健志总是一副女儿奴的样子,说等桑澄长大了再说,以后就算再成家、是否结婚,要不要孩子,都得听女儿桑澄的意见。
用这个说法,倒也算劝退了一帮人。
小时候的桑澄长着一张漂亮的圆脸,粉扑扑的脸庞如瓷娃娃般精致,然而兔唇却在这张稚嫩的脸上留下了独特的印记。那道裂痕从人中处微微向右上延伸,仿佛是被造物主不经意间划开的一道口子。
她的上唇微微裂开,使得原本应该完美闭合的唇线有了一处中断。当她微微张嘴时,兔唇的缝隙更加明显,露出里面粉色的嫩肉。这道兔唇虽然让小小年纪的桑澄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但她的眼睛却依然明亮清澈,十分惹人喜爱。
桑健志对女儿的好,倒也不是假的。
在桑澄五岁的时候,他就找遍了国内外最好的医生,花重金早早为她做了好几次修复手术。
等到女儿升入小学的时候,那道上嘴唇可怖的疤痕,已经变成一道要凑近了仔细看才能发现的淡粉色的痕迹。
当小学报到时,吕珍雅认识的桑澄已经是一个面容如常人一样的女孩了。
小孩子间没有什么复杂的考量,吕珍雅很喜欢自己这个文静又漂亮的同桌。她主动把从家里带来的水果分给桑澄,课间时,两个人也常常手拉着手去厕所。
一来二去,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吕珍雅的家坐落在龙山的不远处,但倒不是因为她也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在龙山还是一座无人问津的野山时,吕珍雅的爷爷奶奶就已经住在附近了。
那时候,这块地一点也不值钱。
家具厂里的分配房数量无法覆盖工人们的住房需求,就由副厂长也就是吕珍雅的爷爷牵头,将厂里有购房意愿的工友们集合在一起,大家集资后厂子里又贴补了些钱,就在偏远的龙山脚下盖了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区,一共也就三栋楼房,孤零零的插在龙山的西北角。
小区刚落成的时候,龙山还不叫龙山。
现在,随着城市建设,龙山的名号越来越响,有人开始说这个小区的位置是极好的。是插在龙头旁的三柱香火,可以吸取龙气,福泽后代。
后来小区里还真出了一个高考状元,房价也就随之爆涨了起来。
吕珍雅倒一点不觉得这个小区哪里好,灰色的外墙从外面看起来就透着一股破旧的气息。斑驳的砖墙爬满了岁月的痕迹,青苔沿着墙角肆意地生长,孤零零的三幢楼之间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路面的水泥也早已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变得坑坑洼洼。
空空的小区里三幢楼房显得格外陈旧,那褪了色的窗户框露出黄色的铁锈,在微风中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里的故事。有些阳台上还摆放着各种旧物,无不透露着生活的烟火气息。
角落里的垃圾桶已经有些破旧,周围散落着一些垃圾,散发着淡淡的异味。不少老人就坐在楼前的小板凳上,晒着太阳,聊着家长里短,他们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眼神中却透露出对生活的平和与满足。
三幢楼中间,有院里老人用水泥砌成的几张的方形桌子和长条形的座位。工艺算不上精巧,但是好歹院子里老人们聚起来打牌、聊天的地方算是有了。
几只麻雀在小区的电线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倒为寂静的小区增添了几分生气。小区边上有有几棵高大的老树,粗壮的树干见证了无数个春夏秋冬。每逢春秋季节,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和院里的气氛也算相得益彰。
吕珍雅第一次走进这个老旧小区,就掩饰不住眼底的失落。
虽然父母也在市里买了房子,但这个老小区名声在外,离她就读的小学位置也不算远,父母便坚持让她在爷爷奶奶家住下去,万一哪一天也成了个状元呢?
就这样,吕珍雅有些不情不愿地在这里开始了她的童年。
直到某一天放学后,吕珍雅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同样落单的桑澄,发现两个人竟然顺路,结伴走了20分钟,才在最后一个岔口分开。
桑澄向左走,步行100多米走进那栋看上去明亮干净的独栋别墅。
吕珍雅向右拐,沿一条小道走个五分钟就到了那个老小区,那一天她才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来这个破旧的小区,以及上面那一块锈迹斑斑的牌匾:「兆祥苑」。
这条路,吕珍雅和桑澄就这样从七岁结伴而行走到了十四岁。
直到2007年的冬天,桑澄突然从乌镇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