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死了。
看到「月球死亡」的新闻时,吕珍雅正在帮忙筹备着婚礼。
新闻上说,认定星球死亡的依据是其内部的地质活动是否停止,而根据检测月球内部在约20亿年前就已停止地质活动。
所以月亮被断定是一颗死星,并且已经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她看了手机上推送的消息,整个人愣了两秒后,又很快投入到了布置现场的工作中去了。后天就是表姐的婚礼,吕珍雅还是伴娘,她不能掉链子。
好巧不巧,婚礼现场的布置主题正是月亮和星空,顶棚璀璨的星光交织辉映下,月亮被淡蓝色的鲜花围成的花海簇拥着,位于在主舞台的中间。
到时候新娘从这另一侧上台,仿佛从宇宙星海里缓缓走向月球,整个现场布置都格外唯美。
布置完现场,已经快到晚上9点,表姐和表姐夫张罗着一起吃个饭再要依次将大家送回去。
吕珍雅婉拒了,她住的地方离办婚礼的酒店并不远,今晚她想一个伴着月色走回去。其实,她是想好好地看一看月亮。
十四年前那场意外,月亮是唯一的目击者。
秋天的晚风一股劲地灌入吕珍雅宽大的驼色风衣里,她紧了紧衣领,抬头向天空望去。这一晚的月亮格外清冷,朦胧的光四散开来,仿佛是被晕染开来的水墨画。
那个十四年前在月光中匆忙逃离的女孩,此刻在干做些什么呢?也会抬头望着今晚的月亮吗?
她是否知道自她离开之后,一切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乌城曾经因为她的失踪,整整轮番播了一周的新闻追踪。而如今,除了老乌城人,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时间真是残忍的东西,刮平了人的记忆,也抹去了曾经的痕迹。
隔天一早,天刚微微亮吕珍雅就赶到了酒店。表姐已经在化妆了,伴娘们一次换好服装,拍了一组照片后,便安心等待前来接亲的新郎队伍。
表姐夫是北京有名的律师,因为双方父母年纪渐长的原因,过了而立之年两个人才觉得返回家乡,重新发展。所以,这场婚礼不可谓不隆重。光是前来参加的宾客名单就有近三百多号人。
好容易完成了一系列迎亲、敬茶、宣誓的婚礼仪式之后,吕珍雅便准备跟随表姐陈然和表姐夫严律一起,开始在主座区挨个桌子敬酒。
转眼,表姐已经换了敬酒服,淡紫色长裙正好显出新娘典雅的气质,一对新人穿梭在宾客之间,嘴角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突然,吕珍雅的目光遥遥地定格在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
那是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长裙披着一件灰色西装,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吕珍雅的心猛地一跳,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女子走去,脚步不禁有些急切。纵使现在酒店音乐再舒缓,吕珍雅的步子依然变得越来越快。
她此刻无比痛恨脚上的高跟鞋,如果换上平日里习惯的平底鞋,早就三步并作两步了。
还好,那个女人只是起身却没有离场。
吕珍雅也看清了她的面容,熟悉的上挑的眼睛,眼神像机警又灵活的兔子,小翘鼻搭配着长圆型的脸,有一种古典又不落俗的美。
吕珍雅的目光从女人的脸上移到下巴,再到颈部,如果是她,她的下巴靠近淋巴的位置、到颈部、再到锁骨中间,分别散落着三颗微红的痣,连起来恰好是一道直线。
曾经有不止一位大师曾经说过,这是娘胎里带着的好运,不仅让人羡慕还能逢凶化吉。如遇艰难,总会及时有贵人相助渡过难关。即使日子平淡,也可衣食无忧。
不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乌城有名的刘仙姑说的那句——
你家姑娘这命要藏好,被人偷了去,可是要家破人亡的。
当时,桑家坐满了前来道喜、庆祝的各路亲友、商业伙伴,刘仙姑的话,未免有几分不合时宜。奈何她是城里有名的算命看事儿的人,交际很广,大家既要顾及桑家,也不能驳了谁的面子。
还好,桑总已经喝多了,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插曲。众人也在言谈说笑间,将这话翻过去了。
那时,作为话题中心的桑家的女儿和同班的好友就蹲着在二楼的扶手下面,两个女孩正好奇地打量着楼下吵闹的众人。
“王暄?”表姐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吕珍雅的回忆。
她的目光也停留在女人的下巴上,而女人的脖颈上系着一根漂亮的细长丝巾,看起来格外精致。
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那个女人转过身来。
她越着吕珍雅茫然的表情,目光欣喜地落在姐姐、姐夫的身上。“就想着找你们打个招呼,但看到你们一直在忙,真替你们高兴,恭喜恭喜啊。”
那个叫王暄的女人,一脸真诚的看向姐姐、姐夫,看上去自然又得体。
“哪里话,是我们招待不周,这是陈然的妹妹,珍雅,一会就让她送送你。咱们前后脚来的乌城,有什么想逛想玩的,随时联系啊。”
几番交流中,吕珍雅大概知道了眼前的情况。王暄是表姐夫的生意伙伴,刚刚从外地来到乌城发展。听上去,两人的生意合作进展正在势头上,私下交往也不错。
王暄?
吕珍雅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那张熟悉的脸立在自己面前,却叫着另外的名字,打着得心应手的官腔,就像另外一个人。
突然眼前的女人看向自己,目光明亮,毫无波澜。她客气的吕珍雅碰杯,笑着说,“你好,我叫王暄,以后还要麻烦你。”
珍雅迎上那束目光,尽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听不出一丝情绪。她语气平淡地说,“你叫我吕珍雅就行,欢迎你来到乌城。”
说完,她便牢牢盯着眼前的女人,小心地在她的情绪、动作、微表情里寻找着一丝破绽。
哪怕只有一丝、一秒的迟疑和停顿,就足以证明吕珍雅的猜测,她就会毫不犹疑喊出自己儿时好友的名字……
可是,那个叫王暄的女人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只是点头笑了笑,一切如常。
仿佛曾经的亲密无间早已被时光的洪流冲淡。
仿佛初见的路人。
吕珍雅的手心冒出汗来,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眼前的女人只是和自己曾经的好友长得太过相似罢了,一定是这样。
她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对吗?桑澄。
就像真相就只是真相而已。
你已经消失在那个月光清冷的夜晚了,你已经走向了你心中的月亮。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你,你就不用承担一语成谶的命运,你就不必面对家破人亡的残忍,你就无需知道那些你不在的岁月里,这座城市、你曾经的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