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晚了。
太医赶到的时候，我的孩子已经没了。
皇上坐在床边，安抚地摸着我的手，眼里满是痛惜。
后宫的孩子很少，有的胎死腹中，有的早夭，活下来的孩子也都孱弱。
因此皇帝对皇嗣格外重视。
当知道我的孩子没了之后，皇帝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在听到我是在贵妃宫里出事后，气氛微微凝滞。
皇帝面上没有表情，不断摩挲着我的手。
皇后这么多天终于露头，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想来是误会，念慈要真想害人，何必在自己宫里动手……」
为我诊治的太医收起了工具，忐忑地开口：「玉答应食用了大量藏红花才会导致流产……」
我在床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胡说！我今天早膳是跟陛下一起用的……」
而后我突然僵住了，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看向跪在一旁的贵妃。
贵妃目光淬毒，狠狠地瞪着我。
皇帝关切地俯身问我：「可是想起什么？」
我动了两下嘴唇，泪珠瞬间涌现：「我只有下午去贵妃宫里喝了杯茶……」
皇帝抬手，替我轻柔地拭去面颊的泪，而后将我搂在怀里，安抚地拍我的后背。
太医赶紧接过宫女递来的剩余的茶水，检验过后前来禀报。
在贵妃希冀的目光中，太医缓缓开口：「这，这里面有大量藏红花……」
贵妃怒不可遏：「你胡说！」
她声音哽咽，跪着爬到皇帝腿边，扯住他的衣袍想要辩解：「皇上，臣妾也喝了茶，若真想害她，何必搭上自己呢？」
皇帝却起身，猛地将她甩到地上。
皇后也跪地替她求情：「陛下，此事事关皇嗣，不可草草了事，不妨让手下人再查。」
他的声音冷漠，看着贵妃的眼里饱含厌恶：「举宫上下都知道她把玉答应带到宫里，一盏茶的工夫玉答应就失血流产，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他眼底闪过失望：「上次的事朕以为是你鬼迷心窍，没有深究，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狠辣愚蠢之人！」
我虚弱地咳了两声，抓住皇帝的衣袍，轻声劝解：「臣妾是无福之人，本就是低贱之躯，陛下不要为我伤了与贵妃娘娘的情意。」
皇帝反过来扣住我的手，目光如炬：「你是朕的妃子，哪有高贵低贱之分。」
他扭头看向贵妃，语气简明：「贵妃方氏，谋害皇嗣，扰乱后宫，降为方嫔。」
他拦住还想要开口求情的皇后：「即刻起禁足永和宫，无召不得出。」
许是那句「无召不得出」吓到皇后，她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没有再开口求情。
这样的惩罚还不够。
我原以为一个皇子就可以治贵妃死罪，没想到只是贬为方嫔，禁足在宫里。
而皇帝也察觉到我心里的失落，封我为贵人，让太医好好看顾我的身体。
贵妃倒了，皇后称病。
自那日起，皇上每日晚上来我宫里，对我嘘寒问暖。
而我时不时看着角落的山茶。
茶花养在宫里，始终不及花房的鲜活。
若是像贵妃一样，用人肉做肥料，自然会比别处的更加鲜艳夺目。
前世贵妃欺辱我九年，将我活生生做成花盆。
这一世，我会让她悉数奉还。
为了替我那还没成型的孩子超生，皇后连夜请了宝正寺的大师来宫中做法。
大师做法时却称宫里有妖邪之气，恐有人在暗中藏污。
皇帝向来敬重大师，果然轻信了此事，命人大搜后宫。
却未曾想，在我宫里的角落处搜到了插满针的小人。
上面赫然写着贵妃的名字。
5.
宫里气氛凝重，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只有皇帝拨动玉串的声音。
好半晌，皇上才看向我。
他着实不解：「玉贵人，你一向乖巧和顺，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此事可有隐情？」
不等我开口，皇后率先跪下，温柔的声音却像淬毒的刀：「巫蛊之术向来是宫中禁忌，不论玉贵人有何苦衷也不能行此下流之术。」
她像是想起什么，复又提醒皇帝：「臣妾听闻中了巫蛊之术的人口眼皆闭，为下蛊人操纵。眼下。臣妾不免想起念慈从前谨小慎微的样子，莫不是中了巫蛊之术才会……」
「够了。」
皇帝冷冷地打断她，看向我的眼神也不复从前般温柔：「玉贵人，你还有何要狡辩？」
我扑通一声跪下：「臣妾是清白的。」
皇帝拨动玉珠的手一顿，皇后转头看向我，眼里带着一丝悲悯。
「玉贵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白的，可有证据吗？」
皇后平日不出声，一出手倒是直击要害。
我摇头，依旧平静，看上去像是无力挣扎了。
皇帝将玉串收起，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走过：「玉贵人动用禁术，扰乱后宫，即刻起打入冷宫。」
皇后轻叹一声，那双温柔似水的眼里弥漫着不忍的情绪。
但她下一刻出声：「陛下，念慈她被巫蛊之祸殃及，现下还关在永和宫。」
皇帝点头，准备启程去永和宫：「去看看她吧，这件事是朕误会了她。」
就在几人准备离开时，一个宫女突然冲了进来。
「陛下，奴婢有话要说！」
皇后一眼认出了她，将她扶起来：「你是念慈身边的紫汐吧，她这些天无辜被牵连，定是受了什么委屈才遣你过来的。」
紫汐郑重地看向皇帝，又一次朝他跪下。
「陛下，玉贵人是被冤枉的！」
6.
皇后的表情有些许错愕，而后扯了扯嘴角：「紫汐，你这丫头莫不是糊涂了……」
皇帝却示意她接着说：「说吧，你明明是方嫔身边的婢女，怎么会为玉贵人说话？」
紫汐撩起袖子，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胳膊上的伤口很多，有结痂的刀伤，有青青紫紫的掐痕，还有几处烧得流脓的伤口，看上去格外惊心。
紫汐浑身颤抖着：「这些只是方嫔惩罚我们的小手段，胳膊上的这些是她今日弄的。」
皇后收起了笑容：「方嫔作为嫔妃有资格惩治不听话的奴婢，更何况这些伤痕并不能证明玉贵人是无辜的。」
紫汐掏出一个巫蛊娃娃，与我殿内搜出的一模一样。
众人一惊。
皇后指着她：「好啊，原来你和玉贵人是一伙的，合谋着算计方嫔！」
紫汐却将巫蛊娃娃背面露出来，上面赫然写着另一个妃子的名字。
那个妃子又惊又怒：「你……」
紫汐将巫蛊娃娃双手呈上：「方嫔不会做巫蛊娃娃，认为这是损阴德的事，便交给我们来做。」
她又环顾四周：「贤妃，莲妃，珍嫔，你们的巫蛊娃娃全放在她的寝宫里。」
被叫住名字的几人皆是一愣。
旋即怒气冲冲表明要去搜永和宫。
「不可！」
皇后拦住众人，神情慌乱：「紫汐叛主，早就跟玉贵人串通好了要来陷害方嫔……」
皇帝面无表情地目睹这场闹剧，而后将玉串甩到皇后脸上：「够了！」
他让紫汐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若有一丝隐瞒，朕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紫汐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方嫔记恨得宠的妃子，就让手下的人四处搜寻她们的衣物，缝起来做了巫蛊娃娃。
而这回，大师做法，她想顺水推舟反过来污蔑我。
她先前失宠，将所有的怒火都撒到永和宫无辜的宫人身上，让她们受尽折磨。
这回，她们不愿再为她效命了。
「皇上可以去抓永和宫的宫女来审，就知奴婢所说全都属实。奴婢也愿意进慎刑司，来证明自己并非妄言！」
巫蛊之术，栽赃嫁祸，苛待宫人。
桩桩件件，都踩着皇帝的底线。
皇后仍有不甘，提起从前，希望皇帝能顾念旧情。
皇帝却笑了：「皇后，你这皇后做的称职。巫蛊之祸，宫人受苦，你是一件都不知情吗？」
皇后脸霎时白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
没想到她自己也会被牵连。
皇帝收起了笑容：「方氏罪恶滔天，但念及过往情分，朕就不追究她的家人。」
「即刻起打入冷宫，赐死。」
皇后双眼一闭，瘫坐在地上，全然不顾仪态，捂嘴失声痛哭：「陛下，方氏侍奉你多年，你难道还不肯相信她的人品吗？」
皇后倒是个奇怪的人。
我犯了错，她口口声声宫中禁忌，扬言要将我处死。
可方念慈犯了错，她却还想着皇上能顾念旧情，放她一条性命。
真是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身为皇后，后宫表率，却如此感情用事，不顾宫规。
见她这样，皇上失望透顶。
让她思过一个月，不准踏入永和宫一步。
我与紫汐暗暗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笑了下。
也是时候，该送方念慈上路了。
7.
等我第三次踏进永和宫的门，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前世自我被调入贵妃宫中的那一刻起，我就被贵妃称作「狗奴」，是下人中的下人，活得还不如一条畜生。
白天其他宫人在屋外走动，我则被一条粗壮的铁链锁在阴暗狭小的柴房里。
晚上的时候贵妃会打开大门，在我背部涂满蜂蜜，再躲出宫去放来蜜蜂来叮咬我。
等我被折腾的奄奄一息，她才遣人驱散了蜜蜂，将隔了几天的馊饭扔在地上，让我一路爬过去吃。
「狗奴就要有狗的样子。」
这是她经常说的一句话。
一旦我直起身子，当天的食物就会被扔掉，我就得挨过饥饿再做一天的活。
我曾无数次想过去死，但是每回她都会阻止，再医好我身上的伤，接着折磨我。
据她所说，让一个人心死的办法，就是让她痛苦地活着。
九年时光，我确实活得像具行尸走肉。
此时此刻，我真想放声大笑。
不知她现在是否也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我如愿见到了方念慈。
她躺在床上，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不知道自己死期已至。
可她到底在高高在上些什么？
若论出身，大家都是侍女。
上位者做什么，本不是我们能做决定的。
他们的一语一笑，就能决定我们的生死，我们哪怕再害怕，也不能冷面以对。
而我们的恭维讨笑，在贵妃眼里就是勾引皇帝，害皇后伤心的元凶。
她说我们是蝼蚁，嘲讽我们在死前的苦苦挣扎。
却不想她自己本该也是这样。
她明明也当过皇后的贴身侍女，却无法体会到我们的辛酸与无力。
那也该让她知道，蝼蚁虽小，溃堤千里的道理。
「那个太医，是你的人吧。」
她在临死前好像想通了一切，愤恨的目光看着我：「是我大意了，才会被你这个贱婢算计。」
我摇头，像前世的她一样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被我算计了，你是被自己毁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口中被剥皮取骨做了茶具的婢女，有可能是太医院里某位太医的亲人。
而长年浸润在你淫威下的宫人，有没有可能也想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你说我算计你，实际是你作茧自缚，自己算计了自己。
前世他们努力挣扎，却因你一手遮天却被盖了过去，成为不可见人的秘密。
只有前世那个最不起眼的我在听墙根的时候，才能窥见一点线索，再联合他们一起反击。
「你说我们是蝼蚁，可你也要知道，千里大坝，溃于蚁穴。」
她放声大笑起来：「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叫嚣，你知道自己是凭着什么才在皇上面前得宠的吗？」
我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自然是这张跟皇后娘娘有几分相像的脸啊。」
她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我一点都不在乎这件事。
说起来，我十分感谢皇后。
感谢她曾经和皇上青梅竹马，相爱异常。
因此我才能凭借这份与她年轻时有七分相像的脸，得到皇帝垂怜。
可论起伤心，我却一点都没有，我本来就不爱皇上，只想借着他的手复仇而已。
「娘娘，时辰到了。」
紫汐在一旁小心提醒。
我点头，叫来太医。
面对这个杀害自己妹妹的仇人，林太医面露凶光。
「记住，我要她的整张皮，要活剥。她的骨头和肉也取出来吧，我宫里那盆茶花也该换换新盆子了。」
方念慈这时才感到害怕：「你怎么能私自用刑赐死我，没有陛下的口谕，你这是造反！」
一个被皇帝厌弃的女人，怎么可能还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呢。
除了皇后。
送她上路前，我不忘提醒：「你放心，皇后那边，我也会替你安抚好的。」
殿内她的惨叫声绵绵不绝，我却像卸下了所有的包袱一样，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那不堪入目的九年时光。我被活剥拆骨的痛楚。
都随着她的死一起离我而去了。
皇后那边突然传来消息。
她怀孕了。
并且指名要我去照顾她。
8.
皇后这一胎怀的凑巧，正好解了她的禁足。
她先前多与皇上怄气。
本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却被她折腾的两相尴尬。
皇帝自然不肯低下头哄她，而她也僵持着不去找皇帝。
自方念慈死后，她像是想开了一样。
不仅对皇帝多了几分笑脸，还乐意往他身边塞人。
后宫皆知，皇后爱皇帝。
不是臣对君的敬爱，而是妻子对丈夫的爱慕。
可她为人善良，虽然伤心吃醋，但并不会像贵妃那样为难妃子。
而是对她们好声好气。
可她这回真的变了，主动推搡着皇帝去莲妃的宫里：「臣妾有孕，不能侍奉好陛下，莲妃温柔体贴，陛下去她那吧。」
皇帝本就对皇后有着年少时青梅竹马的情意，如今见她这么体贴，更是死灰复燃了。
我站在一旁，每日见着两人依偎在一起，回忆着往昔的事。
正在两人情到深处，不能自已时，宫人突然来报。
莲妃意外有孕了。
这下就有些尴尬了。
两边都是自己的爱妃，又同样怀着身孕。
总不能一次都不去看吧。
可是去看了一方，另一方难免有怨言。
正在皇帝左右为难时，前朝传来捷报，皇后的母家大破敌军，解决了皇帝一直以来的心结，立下赫赫战功。
皇上大喜，大封将军府，连带一个月都去了皇后宫中。
彼此正是情浓，又有恩情加持，两人日夜谈论年少时的乐事。
皇后这几天难得开心了很多，见到我也添了几分真心的笑容:「这孩子倒是个福星，他一来什么麻烦都解决了。」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功高震主者身危，可惜将军府被一时的鲜花着锦掩住了双眼，全然没发现自己的处境已然危在旦夕。
将军府势大，皇后腹中还怀有皇嗣。
若是公主也还好，但要是个皇子，整个将军府都岌岌可危。
一则外戚专政，二则太后垂帘，两种都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他只是跟我一样，在等一个机会。
能够一举重创将军府的机会。
没过多久，皇上就举行了庆功宴，携后妃共同赴宴。
9.
「小妹近来常与我写信，说自己日夜难寐，像是有胎象不稳之征。」
一石激起千层浪，庆功宴上无人接话，皇后不免绞紧了帕子。
后宫与前朝相勾结是每个朝代都忌讳的事，可大将军居功自傲，竟然敢在宴席上公然提出。
我都有点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了。
「娘娘腹中的胎儿是皇嗣，事关社稷，若是有差错就是对皇上不敬，是大不逆之举。」
他倏地将矛头指向我:「玉贵人照顾皇嗣不周，若按宫规，这等别有用心之人可是要处死的，陛下您认为呢？」
就因为皇后没睡好，所以要拉个人陪葬？
莫说我觉得荒唐了，在场每个人的神色都不好看，可都没有出声。
我也看向了高位上的皇帝。
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如今将军府正春光得意，恰好需要一个人来增长其气焰，才方便后续的打压。
毫无疑问，我是那个最适合的人选。
所以即使在场的人都觉得无理，可却没有一个人为我发声。
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可这一次，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来保我的。
皇帝略有愧疚的眼神扫了我一眼，像最后看了一眼一只不舍的小猫小狗一样，就收回了怜惜:「爱卿言之有理，那就……」
目的马上达成，皇后怜惜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可嘴角却微微勾起。
我像等待宣判的死刑犯，闭上双眼等待最后的结果。
「陛下且慢，这胎不能留啊!」
10.
钦天监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高呼皇后的孩子不能留。
他称昨日夜观星象，发现皇后这胎命犯天煞孤星，对皇帝极其不利。
此举引得大将军极其不满，两人在宴会上争执起来，差点还打了起来。
至于我，因为这场闹剧侥幸躲过一劫，却没被完全放过。
因照顾皇嗣不周，我被罚抄写佛经一个月。
皇后对此颇有微词，可结果已经定了，她再怎么闹也没用了。
皇帝倒因为这件事对我又起了几分怜惜，每月都余下几天来我宫里。
宫里的茶花生机勃勃，闻起来清香怡人，连皇帝都多夸赞了几分。
我附和了几句，就见他的脸色又沉下去。
「你会怪朕吗，弄溪，那天朕差点……」
我止住了他说话的动作，轻轻摇头，将头枕在他肩上。
我不怪他，这话是真的。
在他眼里，我跟一只逗乐的猫儿狗儿没什么区别，跟他的大业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所以他选择放弃我，完全在我意料之中。
见我这么懂事，他的愧疚心又多了几分，抓住我的手珍重地亲了亲:「不会等太久的，玉儿。」
我当然知道。
将军府已经被皇帝这几个月宠坏了，竟然敢无召入宫，在几天前亲自探问皇后。
言官当然不会放过这件事，这么多天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
而‘迫于多方压力’的皇上终于下旨，降了大将军官职，夺了兵权，又在朝堂上敲打了一二。
将军府的气焰才被打压下来。
不过到底是皇帝还念着他跟皇后的感情，没有直接对将军府的人动手。
我看向宫角的茶花，没有上一盆那么亮眼，。
前不久皇后听说皇上喜欢我屋里的花香，特意找我讨要了一盆。
我当然，会给她最好的那一盆。
11.
养胎的日子飞快，很快就到了临盆的那天。
皇帝本想亲自来照看皇后，钦天监却又一次找上了门。
这次是在我的宫殿内。
角落处的茶花飘着幽香，让人神清气爽。
可皇帝却皱着眉头，一脸忧心的模样。
钦天监的人不卑不亢：「臣私闯内宫，罪该万死！可事关重大，臣不得不来啊。」
我比皇帝还要着急，示意他快点说：「皇后娘娘马上临盆，你长话短说吧。」
钦天监重重叹了口气：「皇后此子，命犯天狼，生下来为祸一方，必使江山落败，社稷凋零……」
「住口！」
皇帝大喝一声，眼里却带了些犹豫。
钦天监跪下来，嘴里仍不肯停：「这孩子若是生在平凡人家也就罢了，偏生生在帝王家，命里克父，臣也是担心陛下才特来禀报。」
见皇帝仍在犹豫，钦天监摇头：「臣言尽于此，只能尽到自己的本分，陛下如何定夺，全在自己。」
皇帝面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他求助般看向我。
「玉贵人，朕该如何是好？」
屋里茶花的香味愈发浓了，好像要把人的理智也熏没一样。
皇帝丝毫未觉，自言自语：「朕已经亏欠过皇后一次了，她年少时为了救朕才落下病根，久不能孕……」
我安抚道：「娘娘和陛下都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可是比起皇子，娘娘更爱陛下。」
你这么爱皇帝，不容许他有其他的孩子，所以千方百计地算计后宫嫔妃。
表面却装得大度体贴，像看戏子一样看着那些嫔妃对你感恩戴德。
曾经害了那么多孩子，现在也该到你的孩子了。
皇帝眼底逐渐清晰起来。
「让接生婆，晚些入宫吧。」
9.
皇后硬生生在自己宫里嚎叫了一天。
凄惨的声音让过往的宫人面露不忍。
可直到下午，接生婆才出现。
生出来的，是个四肢畸形的死婴，吓得接生婆跪倒在地求皇后饶命。
皇后大出血，加上丧子的痛苦，让她昏厥了三天三夜。
而莲妃这边顺利产子，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子。
据内线来报，在皇后听说莲妃产子后，活生生被气吐血，又晕了过去。
皇帝知道是个畸形的死婴后，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钦天监果然没有说错。」
这句话落到皇后耳里，又是一阵致命的打击。
哀大莫过于心死。
皇后好久都没调理过来。
醒过来第一件事传召我去她宫里。
「是你害了本宫的孩子。」
她面色发白，手紧紧攥着被子，青筋暴起。
我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她：「皇后娘娘，那天接生婆晚来，是陛下的意思。」
她苦笑着，摇头：「不可能，萧瑜不会这么对我……我当时是为了救他，我才会久久不孕的，他怎么敢这么对我？！」
我缓缓凑近，将宫里剪下来的茶花抽出来。
「陛下是天子，想做什么全靠他自己做主，您应该体谅他才是。」
我将这株山茶放到皇后手里，笑了起来：「这株山茶是臣妾宫里最美的那株，特意送给娘娘。娘娘知道，这花是怎么养得这么漂亮的吗？」
皇后眼下没耐心听我说如何种花。
我却不容她逃避：「自然是人的血肉，才能将花养得这么漂亮。」
这可是前世，你们亲自教给我的道理啊。
皇后一怔，而后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手里的花。
她不可置信，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念、慈？」
我笑了起来。
答对了。
她发疯似地想要扑向我，以往伪装的温柔善良全都不见踪影。
对比现在她形如泼妇的样子，我不免想到前世她的结局。
莲妃被她们送的花盆逼疯后，她们又将矛头对准其他受宠的嫔妃。
一个接一个，杀母夺子，抑或是直接去子留母，为她们所用。
所有人被她们二人玩得团团转，还心甘情愿为她们卖命，让她荣登太后的宝座。
而那些被害了的妃嫔，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效忠的人，是杀害自己骨肉的凶手。
「你害了那么多孩子，怎么轮到自己的孩子时，还会觉得愤怒呢？」
她一怔，死不承认：「你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我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女人，摇了摇头。
我跟其他人一样，在死前仍然相信着她。
她伪装得太好了。
在我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时候，她就像一道光一样出现：「贵妃本性不坏，等她气消了本宫亲自送你出宫。」
我轻信了她的话，直到死前还在期待她会来救我。
实际上，她与方念慈本是一体。
都是阴毒狠辣之辈，处处想要置他人于死地。
若不是和紫汐提前串通好，单就是一个巫蛊娃娃都够我死上无数次了。
所以，我必然不会放过她：「莲妃的孩子出生了，她已经被封为贵妃了。」
皇后揪紧了被子，不为所动：「那又如何，本宫仍是皇后，唯一的皇后。」
真是天真。
我不再隐瞒：「大家都知道，你残害皇子的事了，我今天来，就是送你上路的。」
她摇头，脸上仍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萧瑜都没来见我，就凭你怎么定我的罪，你怎么敢？！」
「陛下已经不想再看见你这个毒妇了，你年老色衰，其心更是歹毒无比，连无辜稚子都不肯放过。陛下特许我来送你上路。」
她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不断挥手想让我走。
「本宫的母家还在，陛下不可能这么对我，何况就是念着旧情也……」
母家？
几天前大将军意图谋反，早就下诏狱了，只是皇帝不忍告诉她罢了。
不过这也便宜了我，让我亲自告诉她。
「这不可能，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是萧瑜，他故意的，他背叛了我们的承诺……」
皇后失声痛哭起来。
到现在了，她还在想着和皇帝以前的情意。
我看向宫外，火已经烧了起来。
「陛下不愿亲自动手杀你，恐脏了自己的手，就罚你自焚于宫中，还自己最后一个体面吧。」
皇后崩溃地尖叫一声，状若疯癫。
尽管她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陛下不会这么对我。
也没人理会她了。
我被守在宫外的莲贵妃的人带走。
看向不断燃烧的坤宁宫，心中最后一块大石落地。
前世的仇，我终于全部报完了。
10.
皇后宫中走水，只在内殿里发现两具烧焦的尸体。
据宫女指证，那是皇后和我的尸体。
皇上大悲，举国哀悼。
莲贵妃为人率真，母家在前朝也有一席之地，更有皇子傍身。
成为皇后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前世她因得宠被这两人算计，当场疯掉。
这回我提前找到她，跟她密谋，告诉她皇后所有的秘辛。
拉拢林太医，收买紫汐，联合钦天监。
如果没有莲贵妃助力，单凭我一人绝对不能轻易完成。
就连最后一场火，也是在她的帮助下完成的。
我不为皇位，不为荣华富贵，只求一击必中，为自己报仇。
那天莲贵妃的人特意守在宫外放了火，而皇后身边的人都被调走。
皇后被我说的话动摇，早已心死不再挣扎，竟然真的任由自己自焚在宫里。
我宫里的茶花，早已掉包成了普通茶花，任谁也想不到有人会在花里下药。
林太医，紫汐等人也找好了措辞相继离宫。
而我的目的，也就此达成。
在我离开之前，莲贵妃还特地见了我一回。
「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我点头。
我自小没有父母，被花房的姑姑捡到养大。
在我出事之前，我就跟姑姑约好一起出宫。
前世姑姑没有等来我，求情的时候被皇后抓住，送去慎刑司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回，我要亲自带着她去宫外。
世间风景万千，大好河山。
何必困于深宫，成为森森白骨，枉死之魂。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