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社县城，狼牙合成师指挥部。
顾云阳刚与陈青云确认完弹药前送的细节。
一名警卫员便手持一封信函快步走了进来。
“报告师长！”
“刚收到一封密信，是晋绥军358团的人悄悄送来的，指名要交给您。”
“358团？楚云飞？”顾云阳眉头微挑，接过信函。
他挥了挥手，警卫员退下。
顾云阳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楚云飞那笔力刚劲、带着明显个人风格的字体映入眼帘。
“云阳兄台鉴：”
开篇便是旧式文人军官的客气，顾云阳微微一笑，继续往下看。
“榆社一战，惊天地泣鬼神，兄以雷霆之势，全歼吉野，光复古城。”
“更于黑石峪设伏，尽灭倭寇104旅团，扬我军威，振我国魂！”
“捷报传来，云飞与358团全体官兵，无不欢欣鼓舞，感佩莫名！”
“兄之韬略武功，实乃我辈军人之楷模，抗战之中流砥柱……”
信的前半部分，多是祝贺与赞誉之词，语气诚恳，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羡慕与向往。
但顾云阳的目光很快跳过了这些客套，落在了信纸中后段更关键的语句上。
“……近闻倭酋岩松义雄恼羞成怒，纠集第36、37两师团重兵，欲犯榆社，态势汹汹，似有孤注一掷之势。”
“兄处风口浪尖，独抗强敌，弟虽远在防区，然心实系之，日夜难安。”
“我358团经前次整补，战力已复，官兵同仇敌忾，皆欲与倭寇再决雌雄。”
“然上峰严令，不得擅动，弟虽有心驰援，却困于军令如山，徒呼奈何！”
“每每思及兄部独面强敌，弟皆扼腕叹息，深恨不能与兄并肩杀敌，共御外侮！……”
看到这里，顾云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楚云飞这封信，看似是祝贺和表达无法相助的遗憾。
实则字里行间充满了纠结、不甘以及一种近乎明示的暗示。
他是在告诉顾云阳。
我知道你要打大仗了，我很想帮你，我的部队现在兵强马壮，也有报仇雪恨的斗志。
但是阎老西不让我动，我没办法直接过来。
我的难处你知道，但我的心思，你也应该懂。
楚云飞的处境和心态，顾云阳洞若观火。
经过古城惨败和狼牙旅的救援，楚云飞及其358团对晋绥军高层乃至重庆方面的失望情绪肯定在滋长。
他们渴望用一场真正的胜利来洗刷耻辱，证明自己，但又被各种条条框框和猜忌所束缚。
这封信，既是真情流露，也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云阳放下信纸，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正在加固工事的士兵身影，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楚云飞是一把好刀，358团是一支可用的力量。
既然他们有心，自己不妨再推他们一把，也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大战增添一份胜算和变数。
他回到桌案前，铺开信纸，拿起毛笔，略一沉吟，便奋笔疾书。
他的字迹不像楚云飞那般讲究法度，却自有一股杀伐决断的锐气。
这封信顾云阳先是以谦逊姿态回应赞誉，并坦然承认面临的巨大压力。
表明死战决心，这是为了告诉楚云飞，我清楚形势，但我无所畏惧。
接着，顾云阳笔锋一转，语气变得愈发锐利和直接。
“然，抗战非我一师之事，乃全民族之共同大业。”
“倭寇猖獗，凡我华夏军人，皆应挺身而出，共击之！”
“云阳素知兄乃热血男儿，真英雄也！”
“358团亦为百战劲旅，古城之憾，弟兄们憋着一口气，云阳亦感同身受。”
“如今，大战将启，烽烟即起。”
“此正英雄用武之时，烈士报仇之机也！”
“兄困于上峰之令，云阳亦深感理解，身处其位，多有不得已之处。”
关键的部分来了，顾云阳的措辞变得极具诱惑力和煽动性，仿佛直接看穿了楚云飞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若兄以为，国仇家恨重于泰山，军人荣誉高于一切，些许桎梏，岂能真正束缚英雄手脚？”
“云阳在此冒昧相邀，若兄觉得此战可打，此仇当报。”
“愿率358团健儿，于关键时刻，自外线予敌致命一击（譬如，捅其第36师团之腚眼），则我狼牙师正面压力骤减，胜算大增！”
“届时，兄不仅雪古城之耻，更立不世之功勋，于国于民，功莫大焉！”
“当然，兹事体大，全凭兄自行决断。”
“无论兄作何选择，云阳与狼牙师皆感念兄之高义。”
“战机稍纵即逝，望兄慎思之，速决之。顺颂戎安！”
顾云阳写完后，检查了一遍。
字里行间充满了激将、诱惑，但也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和选择空间。
他将信纸装入信封，密封好，交给那名警卫员。
“原路送回，务必亲手交给358团的人。”
“是！”
……
晋绥军358团驻地，团部。
楚云飞拿着那封几乎还带着榆社方向风尘气息的回信，手指竟微微有些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撕开了封口。
方立功站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团长的表情。
信使带回消息说顾云阳亲笔回信时，他就预感到可能有大事发生。
楚云飞看得很快，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行字。
起初，他眉头微蹙，看到中间部分时，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眼神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看到最后，他猛地将信纸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立功兄！你看看！你看看顾云阳这话！”
楚云飞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被说中心事的颤音。
方立功连忙拿起信纸，快速浏览。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变幻不定，惊讶、兴奋、担忧、犹豫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团座……这……顾师长他……这是要拉我们一起下水啊！”
方立功放下信纸，语气复杂。
“下水？”
楚云飞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方立功。
“立功兄，你这话不对！”
“这不是下水！这是给我们送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真正打鬼子、雪前耻、扬眉吐气的机会！”
他指着信纸，情绪激动地来回踱步。
“你看看他说的话多么深刻啊！”
“国仇家恨重于泰山，军人荣誉高于一切！”
“些许桎梏，岂能真正束缚英雄手脚？”
“句句都说到了我心坎里！”
“我们358团，上次古城差点被打垮，是人家狼牙旅救了我们！”
“这个恩，要报！这个耻，要雪！”
“可是团座！”方立功依旧谨慎。
“阎长官那边三令五申，严禁我们擅自与八路军联动，更别说参与这种大规模作战了！”
“这要是被上面知道，可是天大的麻烦！”
“甚至可能被扣上通共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