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社县城，日军指挥部。
吉野正男被骤然炸响的雷鸣般炮声从睡梦中惊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榻榻米上弹了起来。
“八嘎！哪里打炮？”
他赤着脚冲到窗边，一把扯开窗帘。
只见黎明前的黑暗中，城北、城西、城南三个方向的天际线，已经被连绵不断的爆炸火光照亮！
沉闷而剧烈的爆炸声如同重锤，一波接一波地砸在城墙上，震得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颤抖。
“敵襲！砲撃！全員配置につけ！（敌袭！炮击！全员进入战斗位置！）”
吉野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手忙脚乱地套着军装，心脏狂跳，又惊又怒。
怎么可能？
哪里来的这么猛烈的炮火？
八路军？
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大的炮兵？
“报告中佐！”
一名通讯兵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甚至忘了敬礼。
“北门、西门、南门外同时遭遇猛烈炮击！”
“观察哨报告，发现大量敌军步兵在炮火掩护下正在接近！”
“兵力不详，但攻势极其凶猛！”
“什么？三面同时进攻？”吉野的大脑瞬间懵了。
敌军这是要全面攻城？”
“他们疯了吗？
榆社虽然不是什么超级要塞，但城墙坚固，守军三千余人，岂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
“命令各中队！立即进入预设防御阵地！”
“机枪火力点开火！阻止敌军接近！”
“炮兵队！立刻还击！压制敌人炮火！”
吉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连串命令脱口而出。
“嗨依！”通讯兵转身狂奔而去。
吉野抓起望远镜，也顾不上戴帽子，冲出指挥部，奔向最近的城墙观察点。
一路上，城内已经乱作一团。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
伪军士兵更是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被日军军官用皮鞭和枪托驱赶着上城墙。
吉野爬上西门附近的一段城墙，借着爆炸的火光向下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城外开阔地上，炮弹如同雨点般落下，炸起一团团混合着泥土和碎石的烟柱。
更远处，隐约可见无数自动武器的射击声密集得如同爆豆！
偶尔还有更加沉闷的引擎轰鸣声从黑暗中传来，像是战车？
“八嘎！”
吉野的心沉了下去。
这种火力密度，这种战术动作，分明是极其精锐的正规军！
“我们的炮兵呢？”
“为什么还不还击？”他对着身旁的副官怒吼。
“中佐阁下！我们的炮兵阵地也遭到了压制炮击！无法有效组织还击！”副官连忙说道。
“废物！”吉野气得浑身发抖。
他举起望远镜，竭力想看清敌人的具体情况。
但硝烟弥漫，光线昏暗，根本看不真切。
只能感觉到，敌人的攻势如同潮水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三个方向同时施加着巨大的压力。
“报告！北门请求增援！敌军攻势很猛，一度接近外壕！”
“报告！南门伪军一个排溃退下来了！皇军督战队正在弹压！”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吉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现在完全搞不清敌人的主攻方向在哪里！
三面受敌，每一面看起来都像是真的要攻城！
他的兵力本就有限，还要分出一部分监视相对平静的东门以及维持城内秩序。
如果平均分配兵力，很可能被敌人逐个击破！
“命令！”
吉野咬着牙，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第一中队加强北门防御！”
“第二中队加强西门！”
“第三中队和机枪中队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各方向！”
“告诉井上那个混蛋！他的炮兵就算全死光了，也要给我打出去几发炮弹！”
“嗨依！”
吉野的兵力被进一步分散了。
他就像一個救火队员，疲于奔命，被动地应对着来自三个方向的猛烈佯攻。
……
城外，狼牙第二合成旅前沿指挥所。
孙磊举着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战场态势。
炮火的光芒映照着他涂满迷彩的脸庞，眼神锐利如鹰。
“旅长，鬼子果然上当了。”
一旁的参谋说道。
“你看，他们的预备队开始在城内向北、西方向机动了。”
“东门方向的枪声明显稀疏了很多。”
孙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很好。”
“命令各佯攻部队，保持压力！”
“节奏可以再变化一些！”
“北门打猛一点，然后突然减弱！”
“西门和南门适时加强！”
“让鬼子摸不着头脑，不敢轻易调动东门的守军！”
“是！”
命令下达，城外的佯攻变得更加变幻莫测。
时而雷霆万钧，仿佛下一秒就要总攻登城。
时而骤然停歇，只留下零星的冷枪和迫击炮骚扰，让城墙上的日军不敢有丝毫松懈。
鬼子的神经被反复拉扯，体力和精神都在飞速消耗。
吉野大队长彻底陷入了困境。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团迷雾作战，根本找不到敌人的重心。
每一次判断都可能出错，每一次调兵都可能落入陷阱。
“八嘎！这些狡猾的支那人！”
他焦躁地在指挥部里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到底哪一边才是真的？”
“报告中佐！”又一名通讯兵冲了进来，这次脸上带着一丝怪异的表情。
“东门外观察哨报告，发现有小股敌军活动迹象，但攻势远弱于其他方向。”
“东门？”吉野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东门相对平静，这本身就不正常！
难道……敌人的主攻方向是东门？
其他三面的猛攻都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
“命令东门守军！提高警惕！加派双倍哨兵！严密监视城外一切动静！”
“预备队……预备队暂时按兵不动！”
吉野最终还是不敢轻易将宝贵的预备队调往东门。
万一这是敌人的疑兵之计呢？
万一他刚调走预备队，其他某個方向就被突破了呢？
他选择了最保守的策略——固守待援。
“立刻向武乡第104旅团部发报！”
吉野对通讯兵吼道。
“榆社遭敌重兵围攻！”
“敌军火力凶猛，配有重炮，兵力至少一个师以上！”
“我部正浴血奋战，但情势万分危急！”
“请求旅团长阁下速派援军！速派援军！”
“嗨依！”
电报发出去了，吉野稍微松了一口气。
只要104旅团及时赶到，内外夹击，未必不能击退甚至重创这群该死的敌人！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不惜一切代价守住！
然而，他并不知道。
这封求援电报，正是顾云阳和孙磊最希望看到的。
它意味着，黑石峪那张死亡之网，即将迎来它期盼已久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