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成婚,青凌没有说话。
若是从前少不更事时,青凌与男人相爱,她会满怀期待,会追着问何时合八字,何时下聘,相中哪个黄道吉日。她性格直爽,说不定还会被人取笑没有女儿家的矜持。
可经过了那段婚姻,青凌心中落下了阴影。
她与展行卓也是爱过,等恍悟时才发现是欺骗。
姚青凌与蔺拾渊相识时,都是在彼此最狼狈的时候,经历过试探、磨合,再互相合作成为彼此的助力,他们的感情从萌芽到成长,比起与展行卓时,是公平的,是势均力敌的,付出的同样多,得到的也同样多。
她没有再仰望男人,依托于男人。
可尽管如此,曾经的伤就是伤,没有那么快就愈合。余痛会影响她,让她犹豫。
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会不会变化,他们对彼此也不是全然了解。
青凌可以再喜欢一个男人,却很难再将自己托付。
青凌静静地嗦了根面,舔了下嘴唇的油花,她笑了笑说道:“我打算将侯府重新装修一遍,尤其是正院。昭儿继承了侯府,就不能再跟我一起住在木兰院,但他还小,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正院我也住得。”
“另外,过了正月十五,三叔一家就要回颖州了。不过我打算想想办法,将他们调回京城。姚家人少了许多,这侯府还是要热闹些才好。”
“只是侯府重新装修得花不少时间,正院先动工,沧波院和梨落院可以稍后一些。我得算一算时间,还有银子,不知道得花多少……”
青凌絮絮叨叨,忽然又说,“大伯父和老夫人去世,我便动工装修侯府,会不会被人说不孝?”
她皱了皱眉,又觉得烦闷。
世俗就是这样,明明那不是什么好人,却因为血脉羁绊,想要除旧革新都要被人说道几句。
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定然是要往死里骂她的。
青凌虽然有这个意识,可她决定下来的事就没想过更改。
她只是要让侯府回到原来应该在的轨道上。
对,除旧革新,将侯府中的腐气晦气,坏名声统统都驱赶出去,换来忠勇侯府的朗朗晴天,该扫进垃圾堆的人,根本不该成为挡住侯府新气象的阴云。
“……你说对吧?”
青凌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一脸认真地问蔺拾渊,寻求他的认同。
蔺拾渊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说请赐婚,她却说要装修侯府。
这意思很明显是在说,她是侯府的女主人,不想去他的地方。
蔺拾渊是不开心的。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墙上。
姚青凌望着他,有些心虚,也有些难过。
她不想这样,可她做不到跟他一样,对成亲抱有同样热烈的期待。
沉默了一会儿,蔺拾渊自己也想开了。
姚青凌跟他不一样。
他是男人,对很多事情的期待更多在于自身的满足。
姚青凌有她的负担,她担心的事情比他多很多。
她和离还不到一年,再叫她成亲,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她还害怕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就冷落了昭儿。
就这两点,就足够压得她开不了口了。
蔺拾渊淡淡地扯了下唇角,似回应自己的失落,转而,他神色认真的回复姚青凌:“姚英夫妻并非你的爹娘,他们只是你的亲戚,你没有责任为他们做任何事。他们篡夺了你应有的一切,如今你拿回来了,这是大喜事。侯府换了新主人,除旧弊新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这动工日期,和怎么装修,要请人来问一问,不急于这一时。昭儿还小,府中大动土木,恐令他惊吓,是否要先搬出去住一阵子。”
“再有你说的三叔的事,这件事可以请曹御史说说话,在京中谋一份小差事应该不难。”
蔺拾渊不便出面为姚家做什么事,曹御史与姚青凌有交情,他口才好,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主要,蔺拾渊不想让展行卓有机会做这件讨好她的事。
姚青凌不知道蔺拾渊的私心,但听他的分析合情合理,她点头:“你说的是。”
因为他这些话,她松了口气。
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成亲的事,又一起聊了很久。
姚青凌中午睡的时间太长,晚上精神好,这一聊,倒把蔺拾渊聊睡着了。
他卧在炕上,姚青凌轻轻地给他脱了鞋,从柜子里抱来被褥给他盖上。
自己拿了笔墨,开始构思新侯府该是什么样的。
画了几笔,又想万一风水师觉得这新布局不好呢?
还是请工部的人来看看,上次那个袁主事就很有见地,他设计的仓库非常实用。
姚青凌想着事情,瞥一眼睡着的男人。
烛火下的男人面容清隽,线条柔和了些,少了清醒时的冷冽威严感。
不过他的睡姿笔挺挺的,不难受吗?
青凌托着下巴,另一手握着毛笔,笔的一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
欣赏男人的睡姿,成了她感兴趣的事。
……
蔺拾渊晨醒时,姚青凌正在她那张拔步床内,账幔拢着,看不见她的身影。
男人十分泰然地掀开被子起身。
被矮桌上的一张画吸引了目光。
画上,男人平躺着,双手搭在肚子上,乍一看,除了画得不好看之外,没什么不妥。
蔺拾渊侧头看一眼账幔中的女人,视线再回到那张画上。
右侧下角写了两个小字。
“一条?”男人轻念这两个字,微微蹙眉,待细想明白,他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却将画卷起来,收进了袖子里。
因是新年里,无需赶着去上朝,蔺拾渊倒也不用着急离开。
只是家里还有蔺俏那小祖宗,他不能腻在这里。
男人走之前,瞥一眼桌上的笔,眼眸微动。
捏着笔走向那拔步床……
等做完了事,男人就着阴暗的光线看了看女人的脸,勾着唇走了。
清晨,肿着额头的楼月端着水进来伺候青凌洗漱,看见她的脸吓了一跳,差点把水盆扔了:“小姐,你的脸!”
青凌摸了摸脸,一脸疑惑,道:“我的脸怎么了?”
“小姐,你自己看吧。”楼月忍着笑,将铜镜拿到青凌的面前。
只见镜子里的女人,雪白的脸上,画了一只大乌龟。下巴上,还特意勾画了乌龟尾巴,就是没有头。
青凌:“……”
蔺拾渊这个小人,明着不说话,这样来讽刺她!
青凌咬牙,亏她还给他盖被子,应该叫他冻着的,没良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