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侯府。
跨过火盆,再仔细洗漱一番,等出来吃午膳时,已经是半下午了。
侯府的下人走了一部分,留下的是无处可去的,或是侯府的家生子,走不了的。
青凌不在侯府的这些日子,尤氏暂管着;青凌回府之前,尤氏就叫他们将府里上下打扫干净,还做了丰盛的饭菜。
这顿午膳,主子和下人们一起吃,青凌与三叔三婶一桌,其他奴仆自己分桌去吃饭。
大家都挤在花厅用餐,这样一看,人好歹多了些。
尤氏瞧了瞧桌子上的人,再看看那些剩下的下人们,有些凄凉感。
她刚回侯府时,满院子的人,忠勇侯看着身体不好,可总爱板着脸当老大;那赵妾年纪小,长得漂亮,还目中无人,以侯夫人自居;陆氏是个沉闷性子,成天守着孩子,还有那姚青旭,躲在屋子里不见人影……
可现在,这些人全部都没了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化作了魂,正飘在上面看着我们呢。”
马氏和姚青绮的头七虽然已经过去了,可侯府突然出事,家里乱糟糟的,谁也没心思去管,那些丧葬用品都还没撤下。
丫鬟们那一桌听着尤氏的话,吓得缩成了一团。
有个胆子小的丫鬟带着哭腔问:“真有鬼魂吗?”
疑神疑鬼地打量四周,却不敢往阴暗的角落看,好像那里躲着一只鬼似的。
姚老三瞪了妻子一眼:“好端端的,你提起那些干嘛。”
不过,老大一家虽然不地道,可毕竟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兄弟。
姚老三看了看青凌,语气却软了下来:“青凌,老大那两口子的尸首,还有那赵姨娘,都被扔在乱葬岗,我们要不要趁夜去捡一下尸骨?”
青凌面无表情地吃着饭,淡淡道:“侯府光明磊落,要捡他们的尸骨,也得是有人看着的时候。他们现在是罪人,皇上要将他们震慑他人,若被人知道我们捡了他们的尸骨埋了,就是违背了圣意,会给侯府招灾的。”
姚老三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
可不能违背圣意,姚青凌刚被放出来,有的是人嫉妒,盯着她做文章呢,姚老三也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件事,又把侯府折腾没了。
青凌又说:“知道他们尸骨的位置,等事情平息了,再问一下皇上的意思,若他同意,便捡回来找个地方埋了,不过,不能进祖坟。”
她不愿意姚英这些人,与她的父母葬在一处,他们不配。
“你说的是。”姚老三明白她在想什么,也觉得没必要。
一个是百姓交口称赞的忠烈,一个是人人唾弃的贪官,埋在一起是羞辱了他们。
姚老三想要埋了姚英,也只是尽兄弟之义。
事到如今,只能说老大一家太贪心,继承了侯府,便是简单做个侯爷,一辈子也是吃穿不愁的,想要的多了,反而丢了命,名声丢了,还连累了后人。
能怪谁呢?
他们夺了老大的荣耀,占尽了他的好处,却不肯善待青凌。
姚老三想,或许这世上真有魂灵。
以二哥和二嫂的脾气,是看不了自己的闺女被这么欺负,才找他们索命的。
还有老夫人,明明什么都看在眼里,却总是偏袒老大,尽想着老大给她养老了。
如今还真给她“养老”了。
说起来,姚家的案子落定,姚老夫人因管教无方,也是要受牵连去流放的,可她却在青凌出狱的前一天,死了。
可能是知道长子死了,悲伤过度死的,也可能是知道要流放,吓死的。
总之,她不用再受流放之苦了。
姚老三当时接到大狱送来的消息,连夜将老夫人的遗体接回,暂时安置在姚家的祠堂里,什么时候下葬,按什么规格下葬,就在饭桌上跟青凌商量了。
青凌的意思,老夫人虽然没有直接插手姚英的事,但她间接地享受了姚英贪腐得到的好处。她整日在沧波院闭门念佛,可她的佛珠,是姚英从大德高僧那搜罗来孝敬她的。
老太太关在屋子里念经,念的是赎罪,还是保佑姚英大富大贵,谁知道呢?
青凌不想高调,也不愿意在与这些人扯上关系。
“皇上仁慈,没有叫婆母也跟大哥两口子一样扔去乱葬岗,就别想要厚葬了。按我说,就找一处地方埋了,将来大哥的尸骨找回来,就将他们母子埋在一起,以后清明上坟也方便。”
她不是喜欢老大吗?
去了阴曹地府,也叫那两口子伺候呗。
尤氏说得随意。
毕竟是儿媳,不是女儿。尤氏一直对婆母偏心老大一家不满,若婆母还活着,她只能伺候着,可人都死了,而且死得也不风光,就别假惺惺地做给别人看了。
老夫人死了也不会保佑他们的。
青凌看一眼尤氏,努力压住微微上扬的唇角,点头道:“三婶说的是,就按三婶的意思办了吧。”
姚老三抬头瞅了瞅她俩,把话都咽了回去。
事情大概敲定,大家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饭,尤氏忽然叹口气:“可怜了陆氏,青旭疯疯癫癫的,陆氏流放路上还要照顾他和邦儿。”
她看了看青凌,有话想要说,青凌却没看向她,只是安静地吃饭。
老三瞅了下青凌:“你觉得呢?”
青凌放下碗筷,擦了擦唇:“三叔,他们的事,我管不了。再者,流放也不是现在就上路。得等一批人满了,由官差带着人走。”
“不过现在大案办得差不多,流放的人应该会很多的。只是如今在正月,怎么也得出了正月在上路。”
“我的意思,我们给他们准备些银钱和衣服。银钱可以让他们路上好过一些,只是得缝在衣领里,不能叫人看见。三婶,你若有时间,便做这些事吧。”
“欸。”尤氏点了点头,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青凌还有事要做,也就把话都咽回去了。
青凌吃过饭,回了木兰院。
虽然在牢中整日无所事事,可到底那地方睡得不好,她脑袋沉得难受,回房以后就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而她正倚在蔺拾渊怀里,被他抱着。
他的脑袋搭在她的肩窝里,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想来,他是抱着她再看书的,但没忍住瞌睡虫。
青凌抿着的唇角微微勾起,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