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凉风吹起千风大红的衣摆,火红的太阳在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金色的光线笼着着这片崎岖却并不荒凉的土地。摇曳在风间的那一抹艳红,依然是他心底最无可替代的朱砂痣。
良久,他缓缓开口道:“我在候年宴上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
提议?她沉思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提议是指什么,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尚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我都不是小孩子,自然也该明白这长泾并不是用迂回战术就可以平复的,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和亲的公主了,虽然你说的方法确实可以换来一时的和平,但过后呢?鲜血将会再次洒满这片土地,所以阻止这一切的办法就是在这里插上一个国家的幡旗,只有这样才能换来永久的和平!”
他嘴角挂着笑意,眼底却覆上了一层悲凉。
对面的千风突然举起手中的大刀,‘刷’地一声,寒光凛冽:“新年刚开始,打打杀杀的不好,那就以你我二人的决斗来判定此战的胜负吧!”
说完,她一扬手中的缰绳,战马嘶嚎一声,疾驰着向他奔来,尚行舟也不甘示弱,扬绳冲出阵营,一骑绝尘飞过,两人在中间扭打开来,扬起的风沙将两人层层围住,众将士只能听到兵刃不断碰撞发出的声响,还有时不时闪过的寒光。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风沙渐渐消散,尚行舟牵着缰绳往后退了几步:“盛将军武功高强,在下自愧不如,这场就当是你们赢了!”
说吧,他掉转马头,回到阵营,在他的带领下,一众士兵很快退去,千风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道了一句:“回营!”
褪下战甲的千风还是一身凛冽的气息,就算独自站在空地上,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打扰,而何玄就是那个列外。
他迎着狂风走上前,伸手拢了拢被风吹开的外衣:“这里风大,将军何不换个地方欣赏美景?”
何玄看着从地平线缓缓升起的太阳,金色的光线笼罩着一座座突起的山峰,就像僧家口中所说的佛光普照,那种触手可及的震撼依然是天底下最美的景色!
金色的光线洒在她身上,竟也将凌冽的气息掩去了大半,他突然想起数日前她蹲在阳光下给几个小孩子买糖葫芦的画面,在他心中,她真的就像是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永远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你不觉得风刮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吗?”
“那今年年底我一定拉着你站在这里感受风雪入骨的感觉。”
她笑了:“好吧,我知道你是来要战利品的。”
说着,她从发间取下那支玉簪,递到他面前,一头如瀑的长发尽数散落下来:“愿赌服输。”
何玄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玉簪,笑着转过身:“算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看你如此宝贝,我又怎好夺爱。”
千风嘴角轻勾了一下,挽起散落的长发将玉簪重新插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欣赏吧。”
说着,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身走下山坡。
回到营帐的时候,发现吴钦正好也在帐中,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了:“吴钦?这么早来找我?有事吗?”
吴钦阴沉着脸色,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通常他这副表情准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千风一下子严肃起来:“京城那边有动静了?”
吴钦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千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到时快说啊!”
吴钦叹了口气:“我的人查探到燕朝那伙人最近秘密动身前往江州的一处原始森林,好像是为了跟什么人碰面,我本想一网打尽,却不想对面的人很是狡猾,利用地形优势侥幸逃脱,之后我的人在林中寻找了一整天,再也没发现单点音讯。”
千风闻言也陷入了沉思,这么好的机会竟然白白浪费了,不过江州那片地方原始森林她也有所耳闻,地势错综复杂,极易迷失方向,不得不说燕朝的人选择在那里碰面的确是个明智之举。
“对了!你的人可有看清跟他们碰面的是什么人吗?”
吴钦回忆了一下:“当时天色太暗,对方也都是蒙着面,初步估计大约有三四十个人左右,看对方身形应该是个年轻男子,他的身份也肯定不一般。”
“怎么说?”
“当时被我们发现打断后,对方所有人几乎是冒着必死的风险也要掩护让他先行离开,这也是我们这次失利的关键之一。”
“燕朝不惜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滞留在京中,而后费尽心机选择了原始森林这么个地方碰面,又冒着生命危险掩护他先行离开,能让燕朝这么重视的人,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你是说被送来我大盛当质子的燕朝太子燕归辞?”吴钦反应很快。
“不过现在证据不够这些只是猜测,我需要实质性的证明,你再好好想想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事?”
吴钦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我想起来了!今年的围猎大会好像也是在江州那个地方举行,正好跟燕朝那伙人碰面的时间撞上了!”
千风眼神瞬间亮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我立马写信找大姐要一份今年围猎大会的名单,若是上面没有他的名字,那么这一切也就水落石出了。
燕归辞,燕归辞,归辞,你还真是取了一个不忘本的好名字啊……”
轻尘被怀冷她们找到的时候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林中,当时雪下的正大,轻尘被埋在雪地里,若不是轻愁眼尖,只怕轻尘冻死在雪地里都没人发现。
至于这场名存实亡的围猎大会,自然取消了,怀冷带着轻尘连夜赶回了盛府,因为事发突然,她还没来得及知会府中。
吴管家看着几位小姐的马车,心里还纳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直到看到轿中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二小姐,吓得腿都快软了,连忙招呼下人快将二小姐抬进去。
“哎呀呀,几位小姐,这是发生了什么?这才离家多久,怎么就弄成了这副样子?”
周大夫正在给轻尘把脉,不大不小的屋子一时围满了人,吴管家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二小姐,心里不是个滋味。他打小便一直跟在老爷身后,一生无妻无儿,盛府这些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就跟他的亲生骨肉一般。
怀冷紧紧盯着周大夫:“这件事说来话长,父亲在府里吗?”
“在,这会儿正在小院儿里喝茶呢,我等这边周大夫说了没事,在过去禀报,省的让老爷担心。”
“也好。”
周大夫那边诊治完了,轻愁上前几步问道:“怎么样?我二姐她没事吧?”
周大夫摇了摇头,莫离心都提到嗓子眼,又听到他说:“没事,就是劳累过度,受了些寒气,我给她开几幅药方好好调理一下就行了,只是这个冬天没事就不要出门了,这屋里也多添几盆火炉,在不能受凉了,否则留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轻愁松了一口气:“呼,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二姐要跟我一样成为一个病秧子了呢。”
怀冷按周大夫的话,给轻尘多添了几床被子,又加了几个暖炉,便跟吴管家一同去后院,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父亲。
太师不是个会将后院里的事拿到朝堂上说的人,但这口恶气他委实咽不下去,竟然动土都动到他女儿头上来了,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全身而退!
“父亲,女儿有一计,既可让盛府置身事外,也可让赵生身败名裂!”
从轻尘回京那天起,这件事便传遍了,人人都知道了吏部侍郎的女儿赵青璇蛇蝎心肠,用下作手段陷害盛府二小姐。太师公私分明,赵生正是料重了这一点,才敢有持无恐地坐在家里喝茶,至于外面那些不中听的话,他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京城是什么地方,来的快去的也快,而他只需要安安静静待在家里,暂避风头,要不了几天百姓就会将这件事淡忘。
但他没想到是,这件事都快过去半个多月了,人们不仅没有淡忘这件事,反而越闹越大,甚至还有人专门出了本书,里面把赵青璇如何陷害盛府二小姐,再到丑事被揭发描写的淋漓尽致,通篇各种夸大的语句将赵青璇的恶毒形象刻画的栩栩如生。
赵生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今天这一步,现在朝中一些官员看他的眼神都透露着一股鄙视的意味,还有皇上,明显也对他爱搭不理,下朝回家就算坐在马车里也有百姓朝他扔臭鸡蛋……
然而奇怪的是,他一直监视的盛府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动静,太师对他的反应也是很奇怪,不仅没有在皇上面前弹劾他,也没有在私下打压过他,好像丝毫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也正是怀冷的高明之处,什么都不用做就让敌人处于风口浪尖,盛府的沉默只会人百姓觉得太师是为了朝纲才选择忍气吞声,从而达到人神共愤的效果。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制,终于有朝中官员联名上奏,要求撤销赵生吏部侍郎的头衔,碍于流言,皇帝只好将其贬至边疆,若无诏令一生不得回京。而这件事从头到尾太师都没站出来说一句话。
严寒慢慢褪去,一场小雨过后开始步入初春,轻尘的身体也在一日日好转,阳光暖融融的洒在身上,映在女子姣好的面容上,却融不掉心上那点烦人的愁绪。
经此一事的轻尘整个人都变了,不再似往常那般开朗跳脱,安静了不少,一有空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清醒后她就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怀冷,但却隐藏了那个神秘男子,其实她不说怀冷也是知道的,赵青璇在怀冷耳边说的那些话她都记在心里,只是看轻尘没有提及,怀冷也就闭口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