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底惊讶,但怀冷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而是等他走近后,才缓缓开口道:“赵太医近来可好?”
面对怀冷的善意,他并没有松懈下来,说实话,他并不相信她今日特地来找他,只是为了问他近来是否安好。
他微微颔首,答道:“托郡主的福,一切无恙。”
“那便好。我今日特地来找赵太医主要是想当面问问皇上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难道她已经察觉到了异样,所以今日才特意来试探他的吗?不可能,他明明隐藏的很好,就算那日姚惠妃冒然赶来,实在令人捉摸不透,那她所怀疑的也应该是姚惠妃,而是不他。
想到这里,他心里蓦然紧张起来。
怀冷只一眼便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轻轻一笑说道:“赵太医不必紧张,今日的对话我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的,你大可放心的告诉我陛下的身体状况。”
他隐隐察觉到了:“郡主是想问……”
“没错,我想知道以陛下如今的身体状况,还能撑多久?应该……”她顿了顿,仔细观察着他眼底的神色:“不会撑过今年年底吧?”
他瞳孔一震,眸中的惊愕经久不散,缓缓张嘴:“这个,不好说。陛下如今的身体状况就连我也无法准确预知。”
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前几日皇上突然醒转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果然是只老狐狸,燕归辞手底下的人果然一个赛一个的聪明。
怀冷笑笑,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那照你的意思是说,陛下的身体或许还能撑上几年了?”
他眼底神色不明,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又或者他随时都有可能毙命!”
赵泽杭瞳孔一震,背在身后的手瞬间紧握成拳,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的确已经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他僵立在原地,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惊惧,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怀冷静静瞧了半晌后,笑出声来:“开个玩笑罢了,赵太医不必放在心上,天子的命数岂是我等能够随意猜测的。”
怀冷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走到他对面。他就这么低首望着,看地上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后背顿时冷汗直流。
没想到对方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脚跟,带着丝丝笑意的脸上轻声说道:“赵太医腰间的玉珏本郡主瞧着很是新奇,不知赵太医能否给我过过眼?”
赵泽杭眉头一蹙,顿时发觉事情不简单。这玉珏乃是他上次到盛府给轻愁瞧病时,被太师叫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但没想到简单聊过几句后,太师就直接将这枚玉珏交给了他,还让他好生保管,不要轻易交给任何人。
当时他也没多想,只觉得是太师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便接过来收下了。但如今看来,似乎这件事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心底踌躇片刻,还是取下了系扣,正好借这次机会套出这玉珏的真正用途,不过他还多留了一个心眼。
他将绳扣在手指上多绕了两圈,虽递交到怀冷手上,但却并未让玉珏脱离自己的手中。
怀冷看着他绕在指尖的绳扣,不屑一笑,他倒是个聪明人,还知道绕两圈。不过,他若是知道这玉珏的真正的用途的话,就不会万般犹豫的递交到她手上了。
怀冷指腹轻轻摩挲着玉珏的质感,而后翻了个面,随后一眼便看到了右下角的那个‘愁’字,顿时瞳孔一震。
他隐隐感觉到了她脸上神色的异常,可当他再想将玉珏抽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手上也在缓缓用力。
怀冷死死盯着手中的玉珏,迟迟不肯松手。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喊人的时候,却突然感觉手上一松,原来是她松开了手。
怀冷什么也没说,径直转身回到座位上,冷冷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我问你,你手上这玉珏是怎么得来的?”
怀冷也懒得跟他打官腔了,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赵泽杭低头看着玉珏上那个小小的‘愁’字,虽然明白了这东西可能跟轻愁有关,但至于具体是什么,他还有些搞不清楚。
“不如郡主先告诉我这玉珏的用途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跟轻愁有关再说吧。”
怀冷看着他,眼神一点点冷下来。虽然屋里遍地的阳光,但却无法阻挡她脚下一寸寸蔓延开来的冰霜。
怀冷静静盯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我再告诉你这玉珏的用途;二是我现在立刻卸了你一只手,将玉珏夺过来!然后再慢慢告诉你,选一个吧。”
她语气淡淡的,像是在叙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但只有他心里清楚这番话背后所蕴含的杀意。盛怀冷是什么人,他此前早有耳闻,既然敢说,就一定敢做!
他屈辱般的深合上双眼,舒出一口气后,说道:“是太师给我的。”
“什么时候?”
“上次我到盛府给轻愁瞧病,太师亲手交到我手上的。”
“我父亲将玉珏交到你手上的时候,可有提及轻愁?”
他回想了一下当日的情景:“并未。太师只问了我出宫后作何打算,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心疾是否能够完全医治。”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出宫后我会前往西域寻找一味名叫香雪兰的药材,这种药材奇珍无比,但却是这世上唯一能够根治心疾的药材。”
“所以你想用它来医治轻愁?”
赵泽杭点了点头。
这么说父亲将轻愁的玉珏交给他也能解释的通了,他是希望轻愁能够跟着赵泽杭前往西域,寻找彻底根治心疾的法子。不然……
轻愁根本无法活过三十岁,这世上能够医治心疾的人只有赵泽杭和徐子矜,想来想去,似乎轻愁也只有跟着他,才是唯一的出路。父亲是在为轻愁的将来做打算。
想到这里,怀冷兀自笑出声来,偏头看向窗外一片灿烂的阳光。
若赵泽杭当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就好了,这样,说不定轻愁还是她们几个中最幸福的人。
可,他却并非那个良人,他是燕朝的奸细,是燕归辞手下的人,就连他们最初的相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好的阴谋,他接近她,只是为了借她的手来到宫里。
他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有些不明所以:“郡主现在可以告诉我这玉珏的用途了吗?”
闻言,怀冷不着痕迹拭去眼底的心酸,转而又换上了一副冷淡的面容:“不急,在这之前我还得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相信你也知道,任何的伪装和欺瞒,在我这里都是过不了关的。”
他身形一顿,隐隐能感觉到她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是为什么了。
“我问你,燕归辞给你的任务是什么?不,应该是姚惠妃,你们俩才是真正一伙儿的。”
他心头一震,猛然抬头看向对面之人,却撞上一双平静的掀不起丝毫的波澜的眸子。她像是早就已经猜到了,所以此时才会显得如此淡定。
不过,怀冷的淡定愈加彰显了他内心的恐慌,许久,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这里,而是被定住了。别看他脊梁挺得笔直,实则只要有一阵风吹来,便能轻而易举的将他刮倒。
“我……”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答,你的真实身份是燕朝安插进来的一颗棋子,在大盛潜伏数年扮作扑通民医,包括你与轻愁的‘偶然’相遇,也是你提早就计划好的一场阴谋。
你接近轻愁就是为了借她的手进宫,好以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留在皇上身边,看似医术通天,能够让人起死回生,实则……”
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生死与否,只在你一念之间,我说的没错吧?”
他心头又是一震,比起先前的惊愕,眼下他已平静了许多,只是没想到她能猜到这个份儿上。
他低垂着头不说话,她便继续说下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何玄负责的是前线战事,你跟姚惠妃负责的乃是天子皇室,而燕归辞和张心缊掌管的则是朝廷动向,与此同时,他也是你们整个计划的部署人,我说的没错吧?”
说到这里,不管她接下来说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来,他都已经不会再感到惊讶了。他淡然一笑,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燕朝派来的卧底,郡主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难道不应该叫人来将我抓走吗?还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怀冷轻轻一笑:“我只要你回答进宫的这些时日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便好,其他的我自有定夺。”
他垂下眸子来:“他们交给我的任务只是让我拖住皇上的龙体,一到关键时刻,他绝对不能再多活一刻。”
“仅仅只是让你拖住皇上的龙体这么简单?”她紧紧注视着他的眸子。
他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她移开目光:“好,我姑且信你这番话。”
顿了顿,四周突然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怀冷伸出手,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玉珏,示意很简单,就是让他将玉珏还回来。
他紧紧攥着那枚玉珏,攥的手指发白,也不肯松开手。
怀冷眼底浮现起一片笑意:“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赵太医身为燕朝的细作,还有什么资格把持着我盛家的玉珏不放?”
他抬头看着她的脸,张了张嘴,想开口询问这玉珏的用途,但一想到她刚才那番话便又瞬间咽下去了。
他踌躇着,一步一步拖动着步伐走到她面前,缓缓伸出手,可就在他快要碰触到对方的手时,他又像是触电了一般,迅速抽回来,背在身后。
“不行!郡主还是没有告诉我玉珏的用途,我不能就这么把它交给你。”
怀冷仰首望着他,眼底的笑意愈发明显:“赵太医搞清楚,这玉珏本就是我盛家的物件。”
“可太师已经亲手将它交给我了,这便说明我才是它现在真正的主人!”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便说道。
怀冷盯着他半晌,从椅子上站起来,踱步走到他身后:“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它的真正用途——这枚玉珏乃是我母亲特地命人给我们几个打造的,说白了,也就是盛家儿女的姻缘之物。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如今手上拿着的,正是相当于轻愁的‘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