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哪门子的安慰?
吴钦云里雾里的被她牵着,进了大堂。再说了,她不是只会下棋吗?什么时候学的算命?
女人殷勤的给大伙儿介绍道:“这位便是清风寨寨主——”
众人眼前一亮,什么?!
“身边的亲信,他此次前来便是亲自替寨主他老人家候选把关的。”
女人一句话分成两截说,众人的心这才落了下去。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便开始吧,大人要是相中了哪家姑娘,便只管告诉我们,过后我们一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给寨主他老人家送到山上去。”
吴钦一脸尴尬的赔笑着,给自己选媳妇儿可还行?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尴尬的吗?如果可以,他现在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一辈子躲在里面不出来!
说完,女人一脸殷勤的将他扶到座位上,还让人端来了一小碟瓜子儿。
“您好生看着,若是相中了哪家姑娘,尽管告诉我。”
“欸好,您忙您的,不必管我。”他颔首道。
说完,女人又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听南,磨磨蹭蹭的挪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试探道:“姑娘,您可有瞧得上的?”
听南看着眼前莺莺燕燕的场景,无声笑道:“婶婶觉得呢?”
女人闻言用手指了指站在最边儿上的那位姑娘,说道:“依我看,那位姑娘还不错。”
听南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去,果真是长得眉清目秀,一副娇滴滴的可怜样儿。
“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人神色一喜:“阿泠。”
“阿泠……”她嘴里喃喃着这个名字,视线不由自主的追随她而去。
这个阿泠看着和周围那些穿红带绿的女人有些不一样,自始自终都规规矩矩站在角落,既不攀比,也不喧哗,安安静静的像一只初来乍到的小猫。
然而另一边听南和女人的举动却被那些谈论的妇人看在眼里,忍不住酸溜溜的揶揄道:
“啧啧啧,这攀上了亲戚可就是不一样,都是放在一个摊位上的物件,人家却能离买主更近些。”
“可不是嘛,这送下来一位,还能又送上去一位,这抬出抬进的人啊,还不都是他们家的,好便宜呐都让别人家给占了。”
“这说不定啊,今日被选中的人还是她家的。”
这些风言风语全都顺着妇人们犀利的眼神落在了女人耳中,她面上说不过去,所以只能往旁挪一两步,跟听南保持距离。
“选亲正式开始!”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还敲了一声锣鼓,竟真有了酒楼里那些大型选亲宴会的味道。
话音落下,一名妇人扶着自家女儿走了上来,乡下比不上京城这种繁华之地,女儿家能有好看的钗环头饰,水粉胭脂装点自己。只要穿戴的体面周正,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哪怕是薄衫花布,也能上得了大雅之堂。
眼前这名女子虽然皮肤黝黑了些,但五官还是生得周正的。
“辛莲见过大人。”女子娇滴滴说道。
“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听南问道。
“插秧栽禾,砍柴为生。”
听南与吴钦对视一眼,而后说道:“下一个。”
后面陆续上来了几位姑娘,简单询问两句后,便又唤下一个。
吴钦也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也不敢多问,只管照着她的眼神行事。直到这大堂里的姑娘挨个都看了个遍后,那位叫阿泠的女子才缓缓上前。
那些没选上的妇人紧紧盯着阿泠,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一个洞来:“瞧着吧,今日她定然会选上。”
“你叫什么名字?”
“阿泠。”
“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插秧栽禾,靠天吃饭,与大家伙儿一样。”
“那你呢?你平日里待在家,可会针线女红?”
“缝补绣花,都会些,偶尔也帮家里浣衣做饭。”
问什么便答什么,说话做事皆有条不紊,可她总感觉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异,就好像不是特别情愿。
“你已过了及笄之年,家中可有帮你寻亲事?”
闻言,她沉默了,眼中闪过一抹惊慌,手指开始局促的交织起来。
听南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没想到这时女人突然凑上前来说道:“待字闺中呢,上哪儿寻亲事?姑娘,我这侄女儿可会识得几个字儿呢。”
“你会识字?”听南很是惊讶,在这种小山村里,会识字的人可不多。
小姑娘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细如纹吶:“会……只识得几个,算不得数……”
“什么算不得数呀!好些人可一个也不识得呢!”说着,女人还有意无意的看了那堆妇人一眼。
那些看热闹的妇人顿时翻了个白眼:“不就识得几个大字吗?有本事像王家小哥那样上京中考取功名啊!”
“那不也没考上么!还不是得到这穷乡僻壤的村子里来再读个几年书!”女人毫不客气的回怼道。
听南并没有空管这些妇人的争风吃醋,她仔细看着眼前这名女子,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
随后,那名女子瞬间抬起头来,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听南转过身与吴钦对视一眼,轻轻一笑,高声道:“好了,我们已经决定选定这位阿泠姑娘了,至于接下来的事,还得劳烦婶婶了。”
女人顿时喜笑颜开:“没问题,接下来便交给我,两日后,我一定亲自将他送到山上去。”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里顿时一片唏嘘之声,吴钦并没有闲工夫管这些村民指尖的明争暗斗,既然戏已经演完了,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既然人已经选定了,那我便先走了。”说着,他便起身离开了这间闷热潮湿的屋子。
女人紧跟了上去:“大人,您要不在歇歇——”
话音还未落下,吴钦一把推开大门,外面的暴雨倾盆的洪流之声迎面砸来。
“诶呦!这雨太大了,大人恐怕只有等雨停了才能走了。”女人一脸遗憾。
吴钦看着眼前的倾盆大雨,又回身望了望这满屋子黑压压的人群。女人一眼便看破了他在想什么,殷勤说道:“这屋子人多,不如我带大人去个安静点的地方?”
“那便劳烦婶婶带路了。”吴钦还算客气。
一场闹剧至此才算是落下帷幕。
听南想起了手头上的事还没料理完,便离开了大堂,转身进了一间屋子。
云落听到声响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看是听南,又坐了回去:“原来是姐姐啊……”
听南扫了眼屋子,原来小男孩已经在床上睡着了,云落没事做便在这屋子里守着他。
“方才大堂上可热闹了,你怎么不去瞧瞧?”她压低声音说道。
“一场闹剧而已,有什么可瞧的?”云落又继续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还打了个哈欠。
“你要是困了的话,可以先回去休息,这里我守着他。”
“好吧,那就有劳姐姐了。”
说完,云落撑了个拦腰便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听南和小男孩两个人,外面是雨水冲刷大地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却显得格外静谧。
听南走到塌前,仔细端详着小男孩的容貌,他眉眼间果然有皇帝年轻时的影子,只是不知皇上可还会记得这位遗落在民间的孩子?
记忆中皇上并不是很疼爱这位五皇子,只是那年宫中请来道士做法,有位仙长无意中说道这位五皇子将来极有可能成为那划破黑暗的黎明,所以皇上才给他取名为,晨。
那时所有人都觉得定是那道士喝了酒,所以才满口胡话,但如今看来,一切皆是天意。
听南定定看了许久,才起身走到桌子跟前,她单手撑着脸颊,偏头看向窗户外倾盆的暴雨,雨势不绝,也不知这大雨要下到何时才会放晴。
娴静之时,她才好静下心来回想这断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依那名老妇人所言,祖母已经死了,是她带着五皇子来到了这里,并替祖父还有几十名赴死的手下祭奠。
她只有一个疑问,她既然不是祖母,又为什么会对三姐的生辰八字了如指掌?还对此反应强烈?难不成祖母也将这些都一并告诉给了她?
光是这一点就无法打消她心中对她的怀疑。只可惜祖母失踪时,她年龄尚幼,早就已经忘记了祖母的容貌长相。
还有就是她为什么要在棺材上刻下太子的生辰八字?至于院里摆放的其他棺材,不用说自然也是空的,上面肯定也刻下了其他大盛皇室成员的生辰八字。
如果她不是祖母的话,又为什么会对皇室恨之入骨?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团迷雾,笼罩在她眼前,让她根本无从分辨。本以为找到了祖母,一切疑惑就都会水落石出了,但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又一番谜团。
想到这里,她不仅头痛起来,本想趴在桌子上缓解一下疲劳,但没想到睡意来袭,她就这样混着雨声陷入了梦境中。
时间缓缓流淌,雨势逐渐小了些,被困在大堂内的村民也逐渐散去。吴钦也向女人辞了行,准备上山,临行前,他还是得知会听南一声。
便顺着云落指的路来到了东南边的房中,一打开房门,他便看到听南闭眼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见状,他便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跟前,唤了两声:“听南?听南?”
他连唤了两声还是没反应,看来最近几日发生的事着实让她累坏了。
雨停风起,外面逐渐刮起了大风,大雨后的风都裹着一丝入骨的凉意,稍有不慎便会着凉。然而这屋子的窗户却大敞开着,一阵接着一阵的凉风灌进屋子,不着凉才怪呢。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将窗户关紧。
听南一张小脸全埋在了臂弯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光洁的额头。不知是做梦梦见了什么,她呓语着喃喃不清唤了一声:“三姐……”
吴钦身形一顿,转过身看着他,却只见她轻轻蹙起的眉头,还有微颤的眼睫。
就连梦里睡着了唤的都是她三姐的名字,他心头苦涩,回想起那日的场景,末了,却只是牵强一笑。
看着听南的睡颜,他兀自伸出两根手指,覆上了她紧蹙的眉头,虽只是轻轻一碰,却让他浑身像触电一般。
他迅速抽回手,尴尬的转过身,刚想离开这里,却发现门口站着那位叫阿泠的姑娘。
她定定的望着自己,而后反应过来后,又面色一红,转身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