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钦一怔,明显没有回过神来:“怎,怎么可能!?我们可是天上地下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若不是因为千风,只怕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何来见面一说呢?”
吴钦笑着,掩饰内心的尴尬。
不知为何,他虽然这么说了,但她还是感觉怪怪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感觉很熟悉,好像曾经见过一样。”
吴钦的手不自然的挠了挠后脑勺,尴尬的笑了两声:“呵呵……只能说我长的比较面善,看着亲切吧。”
听南回忆了一下俩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阴暗的地牢,还有他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身躯,那种情况下她没立马掉头就跑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还会觉得亲切?她大概是脑子坏掉了才会这么想。
听南摇了摇头,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掷脑后。
然而此时吴钦心里,却如地动山摇般,无法平静。
事实是,听南的感觉没有错,他们的确见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难为七八岁的听南过了这么久还能将一个连话都没说上一句的男人记在心上了。
他犹记得千风刚混江湖时,他们俩便打得不可开交的场景。谁让她说话只说半截,还不讲清楚的,让他以为是那些想要找到盛大将军之墓的神秘帮派。
后来有人跟他说千风经常出入城南的一家酒馆,他便找到那家酒馆想要守株待兔。但是没想到他在那酒馆整整待了一天也没等到人。
之后跟店家偶然聊起才得知千风有个花容月貌的妹妹,就住在京城的云水巷里,还神秘兮兮的对他说“公子若是想找人,何不去家里找呢?”
他当时也是十三四岁不知天高地厚狼冲虎撞的年纪,再加上那酒庄的酒实在烈了些,一听到千风有软穴便赶紧跑到人家大门口。不过他还没有胆大包天到大白天强闯民宅的地步,只能先在巷子外的那棵大树上静待时机,等天黑后再伺机而动。
他倒要看看她这个花容月貌的妹妹究竟值不值得她现身一趟。
之后他翻到树上才发现,原来院子里头规规矩矩坐着一位小姑娘,生得明眸皓齿,一身蓝衣穿在身上不显成熟,反倒显得温柔典雅,不论是仪态还是姿容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大气,一看便是家里好生将养出来的。
可见平日里千风得有多疼这个妹妹,才能将她宠得如花朵儿一般,就连望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未经世事的懵懂与单纯。
这样的眼神,是他十几年来腥风血雨的人生中从来不曾见到的。
女孩一眼便看到他了,漫长的对视中,他竟然没有拆穿他,也没有因为他浑身散发的酒气和骨子里透出的桀骜不驯而感到惊恐和害怕。
末了,她还对他轻轻一笑,虽然只是勾了勾嘴角,但眼神里的温柔却是藏不住的。
那一刻,没有话本里所描述的怦然心动和害羞腼腆,有的只是口干舌燥,还有浑身上下像着了火一般的燥热难耐。
他扯了扯衣襟的领口,开始大口大口的灌酒,时不时望向院中的少女。她规规矩矩坐在石凳上,面前是一方棋盘,青葱的指尖夹着一粒白子。
他用一下午的时间喝了一壶酒,她用一下午的时间下了一盘棋,漫长的时光在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中晃晃悠悠的溜走。
可没人知道的是,他醉卧在梧桐树上时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想法,还未见到她时,他想要将她绑走,用来威胁千风,见到她的第一眼,这个想法不知为何突然在心中强烈起来,他巴不得下一刻就翻身跳进院中,将她打包带走,最好是时时刻刻都要放在身边,不管走哪儿都要带在身上。
可就在她对自己莞尔一笑的刹那,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想将她据为己有,比起跟她在一起,他更想让她永远这么笑下去。
一旦将自己方才那些龌龊的心思跟她的笑颜放在一起,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太不是人了!!
他在那棵梧桐树上纠结了一下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在天色暗得已经快看不清的时候,他翻身而下,带着一身的酒气离开了这个地方。
千风的妹妹从此也成为他心中的禁忌,不管谁来他面前谏言,但凡提到这个名字的人都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死,要么留下舌头。
他也是在酒醒后才得知原来那日酒庄的店家框了他,就是想看他出洋相。原来千风姓盛,乃是当今太师的三小姐,而他那日在院子里见到的小姑娘,就是她最小的妹妹。
也是这时,他才解开了困扰他多日的疑惑,既是太师府的三小姐,那想必便不是江湖上那些心怀鬼胎之人。
但这件事最后还是被千风知道了,她一气之下绑走了云落,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云落跟她妹妹年纪相仿,所谓爱屋及乌,她能将听南捧在手心里,可见她是不会对小姑娘下手的。
后来再见面时,俩人不仅解开了误会,云落那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竟然还不肯跟他走了,还嚷嚷着要将盛大将军的事告诉全天下,气得他只能将她丢到南山庄。
这便是整个事情的经过。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日听南之所以没有伸张的原因,是因为她一眼便看出了他是江湖中人。
其实在她心里,对神秘的江湖是一直怀着一份期待与美好的。
或许那一刻小姑娘想的是,若是他能翻身进来将自己掳走便好了。外面的世界会不会跟三姐所描述的一样?还有,眼前这个神秘的少年郎,他身上又会有怎样的故事。
她的内心被这种强烈的渴望充斥着,但她又深知,这样的情节只能存在于话本小说中。
“吴钦。”
听南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唤醒:“嗯?”
她的声音淡淡的:“其实,你若是早一点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可能真的会放下一切跟你走。”
吴钦一震,整个人瞬间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你说什么?”
听南目光放在前方追逐打闹的两个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神情异样的吴钦:“我说,若是我早一点认识你,我一定会求你带我远走高飞,离开京城,就像你说的那样,看遍我三姐曾经看过的山川河流,醉里论剑,挑灯走马。”
闻言,吴钦埋下头,哑然失笑。苦涩一时填满了他的心头,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悲伤的情绪之中,久难平复。
走出一段距离的听南突然发现吴钦没有跟上来,便停下步伐来转身看着他,神情疑惑:“怎么了?”
吴钦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有些遗憾,你我相识的太晚了。走吧。”
此时空中已开始飘雨,两人不得不加快行进的步伐。终于赶在暴雨来临之际回到了家中,吴钦本无意多做停留,但奈何过桥时隔着老远便看到女人一脸笑颜的迎过来:
“哎呀!姑娘这是去了哪里?眼瞧着快下暴雨了,要淋湿了可怎么好?”
“我跟云落出去找了找无名,耽搁了些时间,劳烦婶婶挂念了。”
女人本还想说几句,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瞟向听南身旁高壮威武的男子,顿时眼前一亮:“这位是?”
听南看了一眼吴钦,这时候想走怕是来不及了,只得介绍道:“这位是寨主身边的亲信,婶婶前几日送亲时应当见过的。”
“噢!我想起来了!”听南一点拨,女人顿时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那日便是这位大人从我手里接过姑娘的,我差点给忘了,不知大人下山来所为何事啊?”
听南不着痕迹的攀上吴钦的手臂,轻轻一捏,笑着说道:“他是特意替寨主下山来看看选亲进行的怎么样了。”
吴钦一愣,选亲?
然而下一秒,女人脸上的热情顿时上升了八个度:“哎呦!原来是替寨主亲自下山来把关来了!既然如此,人都到齐了,咱们里边请吧?”
说着,女人毕恭毕敬的往旁退让一步,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吴钦还没有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听南:选亲?什么选亲?亲事不是已经被退了吗?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听南尴尬的笑声:“大人,咱们里边请吧?”
吴钦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听南硬生生拽进了院儿里。好不容易等女人走远了些,他终于逮着机会询问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南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事急从权,我也是无奈之举,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尽力配合我。”
山雨欲来,狂风四起,院子里刮起了大风,女人只得将众人聚集在大堂。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大堂的木门,一阵‘吱呀’声响后,屋里里的情景逐渐在他眼底清晰起来。
房间不大,但此时却聚满了人,大多是些妇人少女,后者打扮的可谓是花红柳绿,千姿百态,参差不齐。
房门打开的刹那,嘈杂的哄闹声朝他扑面而来,但片刻后,又戛然而止回归宁静。因为此时所有人的视线目光都被门外这三人所吸引。
看着眼前的场景,吴钦倒吸一口凉气,纵然是他再笨,也该反应过来了。
这哪是什么选亲,分明是他的相亲大会!
他刚想转身逃走,可身边之人就跟早有预谋似的,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保持笑脸的同时还不忘威胁道:
“你要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清风寨的寨主的话,就乖乖配合我演完这出戏。”
“可是你也不能让我为了你这出戏,把我后半辈子的幸福都赔进去吧!”他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
听南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放心,我帮你算过了,你后半生一定家宅安宁,美妻执手,儿女绕膝,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