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冰凉刺骨,在浸过身体的那一刹那,怀冷全身一颤,纵使已经接近春末,快步入夏季,刺骨的寒凉也不比寒冬腊月少那么星半点。
怀冷水性不错,至少能在水里来去自如,相比之下允彦就要痛苦许多了,他不会游水,从小就是旱鸭子一个,此时正狰狞着五官,摆动着四肢,想办法减轻一点窒息的痛苦。
怀冷游过去,正当她准备带着允彦游出水面的时候,回身一瞥,突然发现那艘已经快完全淹没在水底的大船船底几乎被完全凿空,一个巨大的空洞出现在船底,难怪船会逐渐下沉,想来在她们刚上船的时候,那伙人就已然埋伏在水底了,为的就是不给她们留一条活路!
究竟是谁如此歹毒?竟千方百计设想将她们置入死地,还为此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然而怀冷来不及深想,一旁的允彦早已坚持不住晕倒过去,她只得带着他朝岸边游去。
听南拼尽全力朝心缊的方向游去,她水性不是很好,不能在水底待太长的时间。然而水下一片模糊,她也只能勉强分辨清楚。
待她看到心缊时,发现心缊周围似乎多了一个黑衣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心缊回过身瞧见那把大刀,吓得一个激灵,原本憋好的起现在全散了。她挣扎着,神情痛苦。
眼看着那把大刀就要朝心缊砍去,听南费力游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心缊身前,把她紧紧护在怀里。
那把大刀就只要直至地朝听南的后背砍去,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溢出的鲜血瞬间将周围的湖水染成鲜红色。
心缊抬头看见挡在自己身前的听南,下意识惊叫一声,嗓音却被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最后被猛灌了几口湖水。
那黑衣人见第一刀没有命中,本想再补一刀,却又不知感受到了什么,警惕的看向周围,最后转身游走了。
听南松了一口气,然而背后传来的剧烈的痛感让她眉头紧皱着,她看着大惊失色的心缊,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耳边嗡嗡作响,像是被塞了一把小蜜蜂。
心缊眼看着她背后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拼命想把她带出水面,虽然她水性很好,但是之前被那黑衣人追杀,再加上被猛灌了几口湖水,现在已是精疲力竭。她想喊救命,但声音却被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听南静静的看着她,在昏沉欲眠之际突然想起几年前那个坐在湖边独自哭泣的小女孩,果然,她还是没有变,仍然是几年前那个遇事就只会哭泣的孩子。
三天后,大理寺卿的女儿在葭凌山办生辰宴遭遇刺杀沉船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京城中人人都在议论是谁这么胆大包天,那一船上大到太子国之储君,小到大臣公子未来我朝之栋梁,可全都是身份地位不一般的大人物啊,背后策划之人竟然胆大包天到如此程度,换而言之,这是要将大盛的未来连同那艘船一同沉没于不见天日的湖底啊!
皇上为此大为震怒,拖着苟延残喘的病体连着上了三日的朝,就是为了安排人将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现如今葭凌山闭锁,禁止任何人进入,就是为了让皇帝的人方便查找幕后真凶。可当刑部的人赶到时,除了那艘沉没在湖底的沉船,就再也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线索,干净的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包括那日凶手所用的箭弩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利器,但凡是个铁匠都造的出来,至于那船底的大洞,只能说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刺杀行动,所以撤离时也是干净的连根毛都找不出来。
京城权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几乎全在这船上了,就连几位皇子也是身处危险之中,所以实在是想不出来究竟是谁会这么丧心病狂,即使堵上自己的命也要让船上所有人跟着自己陪葬。
目前民间大多议论猜想的,可能是附近的山匪所为,但这个猜想漏洞太多,不足为人所信,但若要往大了说,那便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了,燕朝那边自从候年宴后便不是很稳定,尚国那边也是摩拳擦掌,准备一举拿下场景是三州。但具体是谁做的,也不好妄下定论。
案件到这里便算是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了。
就算有皇上亲自监察,但案件还是毫无进展,百姓对此事的兴趣也是来的快却得也快 ,如今坊间已是极少有人再谈起此事。
落日的余晖洋洋洒洒将这座繁华的上京城扑了个满怀,大街上还是一如往日的生机勃勃,往事历历在目但如今回想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惊心动魄且短暂的小插曲而已。
燕归辞一身浅灰银袍站在阁楼之上,俯身眺望着被余晖包裹着的上京城,眼底流动着淡淡的光华,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也将他镶嵌进了这座繁华的都城。
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从来都不属于这片土地,无论再怎么繁华也终归不是他的家乡,从最初开始,他就是以一个掠夺者的身份踏上的这片土地,真真是应了那句“繁华如梦,回首且看今朝”。
女子踏上阁楼之前,遣退了周围所有的下人丫鬟,自己提起裙摆独自攀上了阁楼,她每一步都极其缓慢,带着沉重的心情落下脚时,回应的声音也是厚重的一声‘咚’。
女子面无表情的登上了阁楼,看着站在楼前的男子,神情冷淡的走到他的身旁,无论眼前时怎么一派悻悻向荣的景象,都无法融化含在她眼底的那块万年寒冰。那张娇嫩的鹅蛋脸上更多的时候是带着能融化人心的笑意的,除却一时无法接受这巨大转变,好像其他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包括那张冷若寒冰的脸庞,好像此时才是真正的她。
“这件事的风头还没过,你不该在此时约我见面。”身旁的男子淡淡开口道。
“那又如何?”女子看着眼前的景象,对此不屑一顾:“你我订亲之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早就不是什么秘闻,如今见上一面有何不可?”
燕归辞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对她这种语气很是不满:“话虽如此,当初商议的时候却不是让你借此事招摇过市,瞒天过海的!”
女子亦转头对上他的目光,嘴角轻扬:“襄王殿下可是还对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心生埋怨?今日约你来,便是当面说清楚的,襄王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明说了,你可知你这么做的代价是什么?若是不慎留下证据,那我们之前的谋划便全部落空了!我早就提醒过你这段时间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好了,不但计划没成功,该死的人一个都没死,接下来好几个月都不能有所行动!酿成今日这番结局你可满意了?”
女子的眸光冷冷的:“我事后料理的很好,这个你不用担心,至于你那后半句话——”她顿了顿,重新迎上他的目光:“你以为你做的就很好吗?选在江州碰面,结果差点被一网打尽,若不是我,你现在小命都没了!事后还留下了那么大一个漏洞,若不是我将这件事爆出来,给你圆了过去,恐怕你早被那盛怀冷算计了!”
“那之前那船夫自尽的事呢?你以为你的手段就如此高明,盛怀冷会想不到这其间的关系?我都能看出的漏洞,她会想不明白?怕是早就怀疑到你头上了!”
“怀疑到我头上又如何?她有什么证据吗?”她忽然冷笑一声:“说句不好听的,不论是你还是我,恐怕都早已暴露了,奉劝一句,你还是抓紧时间赶在她有所行动之前,收网吧。”
燕归辞冷冷的看着她,不自觉眯起了眼,安静了一瞬后,冷哼一声:“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不论是之前的船夫,还是如今的沉船事件,看似是为了挑衅盛怀冷,实则是在逼我尽快出手!张心缊,好算计啊……”
被他说中心事的心缊脸上也丝毫没有恼怒之色,反而异常的淡定:“是又如何?你在这上京城埋伏了整整十几年,先如今时机成熟,早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可你却一直按兵不动,怎么?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大盛人了?又或者……”她顿了顿,再抬眼时,眼底已染上了几分杀意:“你是为了那个盛轻尘?我一早便发现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本想以此握住你的把柄,若是早知今日她会坏了我的大事,我一早便该动手杀了她!”
“你敢!”他双手紧握成拳,眼底也是一片腥红:“我警告过你,若是她少了一根汗毛,莫说我现在做的这些事,就算是整个燕朝,我也得将其给她陪葬!”
女子眼中从开始愤怒渐渐变为震惊和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燕归辞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哼,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吗,若论心狠我比不过你这个疯子,但若论心计手段,我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比你更了解我,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张心缊,这是我最后一句警告你,别逼我!”
女子眼中蓄满了泪,像是忽然之间被一下子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方才嚣张跋扈的气焰顿时消失不见,她脚下一软,伸手扶住一旁的栏杆,嘴里喃喃着:“那他呢?他又算什么……”
“当初可是他一个人做的选择,没有人逼他,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又能怨得了谁呢?张心缊,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不想再看到你自作聪明的举动了,当然,如果你想赌一把的话,我也奉陪到底,前提是,你得赌得起!”
说完,他一甩袖袍,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独留她一个人失神的站在原地,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向地面,终于,她连最后一点力气都被剥夺,跌坐在地。
他说的对,她赌不起,他手上有大盛,背后有燕朝,这两者不论是谁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她呢?只有一个哥哥……
十几年前,礼部尚书何献之负责科考事宜,担任出题官,却徇私舞弊,泄露考题,导致当时几百人同中状元,然而在此事之前,她的父亲大理寺卿张仲伟便接到举报,父亲一封奏折呈到圣上面前,但却因缺少实质性的证据被对方倒打一耙,差点被扣上一个诬陷朝廷重臣的罪名,再加上当时科考在即,数千名学子聚集在京城,朝廷又发生了这种事闹的人心惶惶。
最终皇上还是选择相信何献之,继续由他担任出题人,而她父亲呢?被扣上一个诬陷朝廷重臣的罪名,差点被满门抄斩,最后由众位大臣商议贬至辽疆。然而那时她的母亲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辽疆环境恶劣,莫说生产了,就是死在路上都有可能。
其实此事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只要父亲肯低头认错,事态也不会发展的如此严重,但父亲却一直梗着脖子,说什么也不肯认下这桩罪名,即便忤逆圣上,也绝不伏诛。
事情发展到如此已经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诬陷案了,顶撞圣上可是比还要严重千倍百倍!禁军将全府上下围得滴水不漏的时候,那时她也才不过七八岁,母亲因为血崩而奄奄一息,她乖乖听着哥哥的话守在母亲塌前,直到天际破晓的那一刹那,府外传来今年科考的中榜结果。
几百人同中状元,几千人登榜,天还没亮这个消息便传遍了京城了大街小巷。结果出来了,父亲才是正确的,礼部尚书何献之确实徇私舞弊,泄露考题。
可这有什么用呢?母亲死了,她还没来得及听到这一消息,便带着尚未出生的孩子,撒手人寰了。
父亲也终于为此幡然醒悟,主动找皇上阁去户部侍郎这一职位,然而皇上却坚持要将他留下来,并赐于他大理寺卿这一不亚于户部侍郎的官衔,算是此事的赔偿。随后不久,何献之一家被满门抄斩。
然而这看似理所当然的背后却隐藏着一桩不为人知的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