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只感觉眼前一片眩晕,仿佛随时都能栽倒下去。可是她不能,若是她现在倒下去了,大盛便真的完了!
张心缊说得对,她现在传信回去,怕是已经来不及了,相反,若是她奋力一搏的话,燕归辞反而会恼羞成怒,说不定会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大盛!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她不能这么做!
想到这里,听南勉强安静下来,可还是忍不住的攥紧拳头,尤其是在看到张心缊那张得意又嚣张的脸时。
可比起这些,赵泽杭才是那个最让她痛恨的人!四姐真心待他,早已将他看作了未来共度余生之人,可是他呢?
与何玄这种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大盛灭与不灭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张楠谨的死,祖父与祖母的结局,如今,就连她的三姐,都逃脱不了这种凄凉惨淡的下场!
这些人,哪个不是忠君爱国的忠臣孝子?可他们的结局呢?既不是千古流芳,也没有安享晚年,用尽一生血染沙场,他们流过的血流过的泪,哪个不比那些酒池肉林里的皇亲贵戚多!
可为什么到最后,忠臣孝子坟头的枯草都有两丈高了,可那些草菅人命的皇亲贵戚还在酒池肉林里逍遥快活!这世道当真如此不公吗?
张心缊靠在椅背上,嚣张的翘着二郎腿,微抬下巴,定定的望着她,不知是不是眼花了,她方才竟然在听南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恨意。
原来不管多理智的人,一旦祸事牵连到自己亲人身上,都会丧失理智。
“何玄——”她突然开口:“就是当年礼部尚书若言尉,不知所踪的那个小儿子,若安衔!也是你这么多年一直苦苦寻找的人!”
此话一说出口,听南便清楚的看到张心缊缓缓瞪大了双眼,眼中的神色一点点由方才的镇定剥落成如今的惊愕,再慢慢浸染上一层愤怒。
周围安静的只剩下外面刮起的风声,和床头烛灯燃烧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燃烧了一整夜的烛灯终于在此时‘啪’地一下,熄灭了。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但越是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人的感觉往往更加敏锐。她们都能明确感受到对方的存在,甚至还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终于,在一片黑暗中,张心缊腾地一下站起,因为动作太快,而发出激烈的碰撞声。还未等听南反应过来,她便快步朝门帘走去。
听南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连忙起身快步挡在门前。
“你让开!”张心缊低喝了一声。
虽然此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能想象出她现在愤怒的神情。听南抵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挪动一步:“这是在军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去将他碎尸万断!”
“你杀了何玄,到时身上可就背了一条人命了!这里是军营,不是在上京城!”
张心缊推了她一下,但没推动,大声道:“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若家的孽种,好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吗?与其这样,你还不如让我去死!
我找他找了十多年,可没想到他竟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了我母亲奄奄一息时候的样子,还有我哥哥……”
说到最后,她竟然有些哽咽了:“你知道我是怎么一根根把他四分五裂的尸体,拼接好的吗……”
说着,心缊揪着她的衣服,一点点蹲下身去,最后抱紧自己蜷缩成一团,失声痛哭起来。
听南忍着从肩上传来的阵痛,蹲下身来,望着她说道:“你听我说,当年事情的真相另有隐情。”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让心缊立刻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带着满脸的泪水望着她。
此时听南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但她看不到,只听到她缓缓说:“如果你相信我,就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何玄得到应有的惩罚!他背叛了我三姐,说什么,我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心缊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可下一刻,却感觉到听南直直的朝自己倒过来。
就在这时,门口的帘子被狂乱的大风吹起,借着忽然亮起的天色,她在一瞬之间看清了听南苍白的脸色,还有自己满手的鲜血。
原来竟是她方才不小心推了她一下,正好碰到了受伤的位置。她跪在地上,扶着听南,朝外面大喊:“来人啊!快传大夫!”
之后发生的事,她是一概不知了。再次睁开眼,又是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不过幸好,不知谁点燃了床头那一盏烛灯,借着微弱的灯光也好看清周围的事物。
她挣扎着动了动想坐起来,未果。自己身上的伤口应该是被重新包扎过了,也不知她这一睡睡了多久,外面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终究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穿好衣服,再一步一步走过去,掀开帘子。不知不觉她竟然昏睡了这么久?外面已经是快接近傍晚的时辰了,长泾这些时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像是秋季快入冬的气候。
她拢紧了外套,想起之前还未来得及验证的想法,顶着迎面而来的狂风抬脚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经过盘查后,她再次来到了那扇熟悉的铁门前,想起之前第一次来这里并不怎么愉快的经历,她不禁叹了口气,但还是推开了铁门。
吴钦此时正坐在床边整理衣襟,看到站在门口的听南,神情不由得惊了惊:“呦,这不是盛五小姐嘛,来找在下有何贵干?”
他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模样,即使知道自己之前得罪过她,也丝毫不懂得避让的道理。
听南扯了扯嘴角,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这不是想来看看,吴统领之前跟我说的那位‘将军的亲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嘛!”
吴钦嘿嘿一笑,她就知道这小姑娘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跟她姐姐果然是一个性子,记仇!
吴钦整理好衣襟,站起身来,这下听南不得不从方才的俯视变成仰视了,之前还没发现,这吴钦竟然这么高,自己踮起脚,也只能勉强碰到他的下巴尖。
吴钦看着面前只能够到他脖子的小姑娘,这才发现不对劲,眉头一皱:“你受伤了?”
听南神情一滞:“没事,小伤。我今日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可吴钦却依然不依不挠的:“谁做的?你三姐知道吗?”
听南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将一切和盘托出:“你可知十年前礼部尚书若言尉一案?”
“知道又如何?我问的是谁伤的你,你扯那么远干什么?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何玄就是当年不知去向的若小公子。”
此言一出,吴钦瞬间安静下来,眉头皱得更深了,良久才脱口而出一句:“什么?!何玄竟是……”
听南点点头:“没错,这些都是三姐告诉我的。”
“可,我之前怎么听说大理寺卿的小女儿也一同前来了?他们俩家不是……”
“所以啊,何玄才要杀张心缊,我不过是被误伤了而已。”
信息量太庞大,他一时间有点接受不过来,反应有点迟钝:“所以,这就是何玄背叛千风,背叛大盛的原因?”
听南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原地,看他又转过身坐在了床边,自己一点点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
过了一会儿,他才愣愣的道出一句:“原来是这样……”
“现在我可以问你问题了吗?”听南偏头问道。
“你问吧。”
“我三姐说,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铁矿山脉具体位置的人,所以……”她顿了顿:“我想问你,铁矿山脉的具体位置,到底在哪里?”
吴钦一怔,抬眼打量着她,浑身散发着警惕的气息,与之前那个嬉皮笑脸的人判若两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走廊上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想了想,拿起吴钦的手,在他宽大满是老茧的掌心中徐徐写下三个字:南山庄。
他的心‘咯噔’一下,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震惊。
“若没有人告诉你们铁矿山脉的具体位置,我敢打赌,就算你们把长泾翻过来,也找不到!”千风之所以敢对尚行舟和何玄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是没有依据的。因为铁矿山脉根本就不在长泾,而是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庄中!
从吴钦的眼神中,她已经知道了答案。看来自己的猜想真的是对的,祖父的葬身之地,祖母的容身之所,还有容纳着遗落在民间的五皇子!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南山庄,背后所蕴藏的秘密竟然如此之大!
“吴统领,军师说您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门口的士兵走过来说道,不过当他看到堂堂吴大统领竟然和一个小姑娘坐在同一张床上,距离还如此之近的时候,神情不由得怔了怔。
最关键的是,两人似乎还牵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