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南想到这里,便起身走下台阶,严声道:“够了!”
她声音不大,但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尤其是在当下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有威严,听着就像是真的生气动怒了一般。
在场三人皆是一怔,齐齐回过头看向迎面走来的女子,虽然看着柔弱,但身上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若真是生起气来,远远要比农村妇人那些撒泼打滚的技术更有威慑力的多。
听南先是将矛头对准女人,说道:“婶婶不是说您这侄女儿尚未选亲的吗?可如今我瞧着怎么不是这回事?”
女人一时有口难辨:“我……”
听南并没有给对方开口辩驳的机会:“我倒真想听听婶婶是如何辩解的,您是想说是眼前这名叫文义的公子自己厚着脸皮,不辞辛苦大老远跑来只为在夜半三更跪在您的房门前见一面阿泠吗?”
“我,我……”
“还是说,是您的侄女儿自己不知廉耻勾搭了人家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又或者——明明是他们两人郎有情妾有意,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被婶婶您为了自己谋财而棒打鸳鸯,致使一对真正的有情人两相分离?我想请婶婶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听南紧紧盯着女人的脸,一字一句道。
女人被听南逼的步步后退,也无从辨别:“我,我可以解释,姑娘你听我说……”
“好,那便请婶婶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如若不然,这场婚事也就只能作罢!”
说完,听南一甩袖,愤然转过身。女人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跑过去各种劝说安慰,只为保住这只好不容易到嘴的鸭子。
“姑娘,你听我解释,我这侄女儿的确与这个臭书生有那么一段过往,但俩人可都是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啊,只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要比寻常人亲近一些。”
听南冷冷看着她:“亲近到俩人一同读书习字吗?”
女人一怔:“什,什么?”
“婶婶说您这侄女儿识得几个字,我猜,就是这书生教给她的吧?”
女人彻底愣在了原地。
听南冷笑一声,愤然将手臂从女人怀里抽出来:“婶婶,您这做的就有点不地道了吧?我可还清楚的记得您今日上午是如何与我再三保证的呢,怎么这才不过一日的功夫,便完全变了个样呢?”
女人现在连嚎啕大哭的心都有了:“姑娘,姑娘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没事先调查清楚,但,但事到如今反悔也来不及了呀?寨主身边的人都亲自来看过了,明日一过便会将人抬到山上去,这,这都说好了呀?”
“婶婶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听南转头看向她:“恕我多嘴,竟然您这侄女儿已有了心上人,两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您若肯放手将来也定是家宅安宁,一片兴旺,您为何非要执着于那些不切实际的黄金白银呢?”
女人听到这里,顿时脸色一变,勃然大怒:“我不执着于黄金白银那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你们这些人呐,是没吃过苦,等你将来穷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为没钱买药治病而活生生病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到那时你便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得过黄金白银了!
什么家宅安宁?人情冷暖?等你真正有难的时候谁会出手相助?!他们只会看你的笑话,等着你上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求他们!
但黄金白银不会啊!只要你有了钱,这世上想要什么要不到?只要有了钱,你便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病死在自己怀里!只要有了钱,就不会再有一个人对你指手画脚……”
女人说到最后,已经完全陷入了疯魔,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光,突然转身掐住阿泠的脖子,咬牙切齿道:“都是你!一切都是你这个小贱人造成的!如果不是你在外面鬼混勾搭了这么一个小白脸,我辛辛苦苦计划的一切就不会泡汤!我要杀了你!!!”
女人手上的力气不小,短短的一瞬间阿泠已经呼吸不上来,快要窒息了。书生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强撑着站起来,拼命掰开女人的手。
远处的云落显然也被眼前这场突发事件吓了一跳,正当她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的时候,突然看到听南一脸烦躁的走上前,一把掐住女人的手腕,大声吼道:“还没闹够吗?!”
女人感觉到从手腕伤传来的阵痛,迅速松开了阿泠的脖子,五官都随着手腕伤这股阵痛皱在了一起,嘴里叫喊着:“疼疼疼!”
她之前跟大哥走南闯北的时候,便见过江湖上有人用捏手筋的方法限制对方的行动。只要找准了位置,狠狠一掐,任你力气再大再凶狠,都只能任人鱼肉。她为什么对这招这么熟悉呢,是因为她曾经被师父抓走后,妄图偷袭对方从而逃跑,但没想到反被对方捏住了手筋,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眼前她也会这招。
女人的丈夫披着外套从屋里走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一愣。女人被听南捏住了软穴,疼得跪在了地上,手指也弯成了鸡爪状。
听南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道:“想来是我之前表达的还不够清楚,那我再给婶婶重复一遍,这场亲事就此作罢!从今往后,不管是黄金白银还是清风寨,都跟你再无关系!!”
女人张嘴想说什么,但听南手上寸寸用力,她也被手腕上传来的阵痛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尽管如此,她嘴上还是半分不肯松懈。
“真是冥顽不灵!”听南神情厌恶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正当她准备继续下一步动作的时候,阿泠突然大喊一声:“我嫁!”
什么?!
在场众人皆是一震,所有人都被阿泠这一声‘嫁’喊懵了,包括听南,不过她却是在场几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
她疑惑的转身看向身后的阿泠,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只见她捏紧了拳头,深埋下头,红着眼眶,‘扑通’一声跪在了女人面前,咬着嘴唇说道:“我说,我愿意嫁给清风寨寨主,方才是阿泠不懂事,冲撞了嫂嫂,不管嫂嫂要打要罚,阿泠都认了。”
此言一出,还不等听南严声质问,书生便像是着了魔一般,冲过来死死捏住阿泠的肩,眼里泛着泪花:“阿泠妹妹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想……不可能!我不相信!一定是他们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对不对?”
阿泠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眶,看着面前一脸不敢相信的少年,嘴唇都咬破了,就是不肯说出原因。
书生急了:“你倒是说话啊!”
阿泠看着面前的少年,泪如雨下,拼命的摇头:“没有,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是我自己要嫁的,对不起……嫂嫂说的对,若不是她这些年来帮扶着我家,只怕是我早就做了那地下鬼,更见不着文义哥哥你……”
书生闻言,彻底愣在了原地,片刻后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却仍然满眼的不可置信。
阿泠转了个方向,跪在听南面前,苦苦哀求道:“姐姐,方才是我不对,但我跟文义哥之间是清清白白的,绝对没有丝毫逾矩,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若,若是日后你们发现我身上有半点的不干净,你们大可以将我沉入湖中,阿泠绝没有半句怨言!”
闻言,听南缓缓松开了女人的手腕,打量着面前一脸真挚的女子,思量片刻后,她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结亲嘛,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既然阿泠姑娘心甘情愿嫁给我大哥,那我岂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
女人一愣,抬起头怔怔的望着听南,只听她接下来缓缓道:“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明日过后阿泠姑娘将被许配为清风寨的压寨夫人!”
说完,她看向不远处女人的丈夫,再看了看跪在地上神志不清的女人,朝他示意。
男人愣了愣,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噢,我这就将她带回房中休息。”
待所有人都依依不舍的回到房中时,只有书生一个人还孤苦伶仃的跪在地上,对方才发生的一切还没有反应过来。
听南走过去,蹲在书生面前,见他还是如死人一般没有反应,便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皎白的月色洒在她身上,为她精致的五官平添了一份清冷,甚至还可以借着月色看清楚她一根根微翘的睫毛。尽管衣着朴素,不施粉黛,也还是无法掩藏她刻在骨子里的高贵,很明显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个气质出尘的女子并不属于这里。
他不明白,这样的女子为何也能被退婚?
听南紧紧凝视着他的眸子,半晌后说道:“看清了吗?”
书生一愣,有些不太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我问你,你是否真心喜欢阿泠?”
书生这次没有发愣,点头如捣蒜。不知为何,他这次心里竟然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她轻勾嘴角:“那好,待今年初学降临,备好聘礼,十里红妆迎娶你的阿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