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为期,很快到了大婚那天。
焉唇秀容的女子看着铜镜中头戴流苏发冠的自己,嘴角却没有丝毫笑意,甚至还可以在她的双眸中看出隐隐的黯淡和落寞。
听南站在新娘子身后,看着铜镜中满脸愁容的阿泠,或是想到了一日前她打断自己说她愿意的情景。
想来也是奇怪,明明早已心有所属,眼看着就能与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她却主动放弃了,甘愿嫁给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
其实她很聪明,但这点小聪明在她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阿泠眼底的忧愁也越发明显。她垂下眸子说道:“姐姐,你说他真的不会看上我吗?”
听南轻勾嘴角,将手放在阿泠的肩上,弯下身子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我说过,你与那书生的姻缘乃是天定,谁也不能将你们拆散。”
闻言,阿泠脸上闪过一抹异色,眼底的神色似乎更坚定了。
没错!谁也不能将她与文义哥分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铜镜中交映着两名女子的脸,一位朱唇花钿,煦色韶光;一位不施粉黛,却眉目如画。细细看去,后者月眉星眼,更似盛颜仙姿。
阿泠紧紧盯着铜镜中的两张面孔,半晌后,她有些想不明白,这样美的一张脸,就算是她看了,也会忍不住心生嫉妒。那清风寨寨主究竟是什么人,竟连这样的女子都瞧不上?
“吉时已到!”外面抬亲人大喊了一声,紧接着锣鼓唢呐应声响起。
“好了,该启程了。”
说着,听南散开了手里的红盖头,缓缓给阿泠披上。就在盖头快要埋过视线的那一刻,阿泠突然看到铜镜中的女子嘴角轻扬,勾起一个诡异莫测的笑容。
她心头一怔,不明白这笑容背后的意义是什么,还是说,她早已看透了自己的计划?
怀着这股忐忑的心情,她被人搀扶着上了花轿,一路上她脑中回想的都是方才那抹神秘的笑容。
那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猜到这笑容背后真正的含义的,或许等到了若干年后,一切风归风,尘归尘,她独坐火炉前忆起前尘往事,才能想到: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花轿被抬上了山,按理说听南和云落应当回到山上的,但不知为何听南却没有跟着花轿上山,而是留在了村里。
还是在那棵桂花树下,婚事繁琐,听南起了个大早,昨晚也没怎么睡好觉,如今正躺在树干上阖眼养眠。
云落看着逐渐远去的送亲队伍,没过多久就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唢呐声,她背靠在树上,想起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姐姐,我有些不明白,那个阿泠为什么突然就反悔说自己愿意嫁了?她不是对那个书生一往情深的吗?我看她之前那架势,还以为若是女人不答应她跟书生在一起,她便要去寻死呢?结果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听南手背搭在眼睛上,以此来遮挡刺眼的阳光,看似已经熟睡了,但沉默半晌后,又开口反问道:“你觉得呢?”
她手里把玩着一枝快被她拔秃的桂花枝,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她肯定是有什么图谋!没错!一定是这样!”
“那你觉得她在图谋什么?”
“难不成是,我大哥的钱财?也不对啊,她要真是贪财又何须绕这么大的圈子?”
“你若是实在想不明白,可以问问阿晨。”
云落撇撇嘴:“什么呀!姐姐尽管敷衍我,我都想不明白的事,他比我还小呢,他能想明白?”
但这话一说出口,她便后悔了,转念一想,又巴巴的凑到少年身边,笑眯眯的问:“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嘛?”
自从云落得知阿晨只比自己小两岁后,她便跟换了个人一样,不是整天跟在他身后问这问那,便是嘘寒问暖,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阿晨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听南的方向,而后用木棍在地上写出了一个‘死’字。
“死?什么意思?”云落眉头一皱,有些不明所以。
听南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着哈欠说道:“到时你便知晓了。”
说完,便又闭上眼睛,任云落再怎么追问,她也不再开口说一句话。最后,她也只能放弃了。
送亲的队伍在临近中午的时辰到达山上,与听南上次的流程一摸一样,新娘子被人搀扶着送到了房中。
阿泠一个人规规矩矩坐在床上,等了好半晌的功夫也不见有人来,她便自己掀了盖头,清一色的楠木家具映入眼帘,屋内也是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屋内竟然没有红菱喜布装饰,就连床上的被褥也是寻常的布料,可以说没有丝毫结亲的气氛。
暗沉的屋子里,几扇窗户紧锁着,唯有床头还有桌上的几盏烛灯亮着,她一身鲜红的衣裳在这暗沉的房中,看着倒显得有些突兀。
听到屋外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后,她身后拔下了头上的金簪,藏在袖中,还未来得及盖好盖头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她惊恐的望向门口的方向,却在看清来人后瞪大了双眼,一时间诧异和震惊齐齐在她心头翻涌,久久无法平静。
吴钦还是那身玄衣暗纹,云袖长靴,他冷漠的看着坐在床上的红衣女子,淡定的走到不远处的木桌前坐下,自始自终与她保持着三米的距离,丝毫没有想要碰她的意思。
但尽管如此,面对这样一个身高体壮的男子,阿泠还是难掩紧张之心,紧紧攥着袖子里的金簪,若他真想对自己做些什么的话,就算鱼死网破她也不会背叛文义哥的!
吴钦淡定的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瞥了一眼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臂,只一眼他便看出她手里藏着东西,不屑一笑。
看着面前神情淡定的男子,阿泠壮着胆子开口问道:“你,你是……”
见她颤抖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吴钦只好替她回答道:“没错,我就是清风寨的寨主。”
她的瞳孔在这一瞬间骤然瞪大,尽管之前多有猜测,但当自己亲眼见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你那日为何要……”
“那日是个误会,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不必如此紧张,午饭过后,我会找人将你送下山。”
听到这里,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勉强安定下来,看来那日在大堂上她说清风寨寨主不会相中她是真的,她没有骗她。
“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既然你并不打算娶亲,那你们又为何绕这么大一个圈子,难道只是为了演出戏?”
吴钦抿了一口热茶:“这便要问你那嫂嫂了,若不是她求财心切,有何至于闹出这么多事来?”顿了顿,他放下茶杯,起身说道:“不过这件事到这里便算是彻底结束了,事后我会以没有相中的由头将你送下山,但我们今日说的这些话我也希望你守口如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能做到吗?”
她愣了愣,而后点了点头。
“那好,既然你陪我们演了这么一出戏,这相关的报酬嘛,自然是有的,黄金百两,待你出嫁那日这些会作为你的聘礼一同被抬往夫家。”
还不等对方惊讶,他便又说道:“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午饭后我会找人重新将你抬下山,在这之前,你便留在这间屋子里,不要乱跑。”
说话这些,他便转身离开了,一来一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午饭后,如他所言,连人带轿被抬下了山。所以,当后面村民看到那顶被抬上山的大红的花轿又被抬下来后,几乎都惊得合不拢嘴。
那顶花轿被清风寨四名手下抬着,一路走过了田埂,最后被重新放在女人院中。
听南一直趴在桂花树上就没下来过,老远就看到那顶花轿缓缓移动着,最后放在了院中。女人因为前几天发生的事,这几天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就连送亲也只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都没像往常一样跟着送上山。
眼下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见到自家院中突然又多了顶花轿,一时惊得愣在了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看到一身红衣的阿泠缓缓从花轿中走出来,她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朝后倒去。
“嫂嫂!”阿泠惊叫一声,连忙跑过去扶住女人。
女人躺在阿泠怀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可尽管如此,她仍然不死心般双眼直直的瞪着面前的阿泠,揪着她的衣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你咋又回来了?”
阿泠垂下眸子,一脸愧疚的说道:“寨主没相中我……”
闻言,女人又猛吸了好几口气,硬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的盯着她:“还有呢?没了?”
阿泠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细如纹吶:“没了……”
这下女人是彻底撑不住了,四肢不停的抽搐着,感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嫂嫂?嫂嫂你怎么了?!”阿泠摇了几下感觉到不对劲。
女人手上脖子上青筋暴起,最后在不停的抽搐中凑到阿泠耳边,一字一句道:“就算是这样,你,你也别想嫁给那个小白脸!除,除非是我死了!”
说完,女人最后一口气也消耗殆尽,彻底晕死了过去。
桂花树下,云落双手抱胸背靠在树上,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啧啧叹气,偏头对躺在树干上的听南说道:“如此这般,那女人怕是很难再醒过来了,就算是醒来,多半也是神志不清,疯了。”
顿了顿,她又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听南不知想到了什么,翻过身来看着跟前的云落问道:“对了,你知道你大哥手下有多少家底吗?”
闻言,云落又轻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转过身来看着听南,感叹道:“啧啧啧,我大哥那个人呐,可以说是除了黄金,一,无,所,有了。”
听南一愣,反应过来后笑了笑,转而又继续躺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