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副样子,单从表面上看却是像中毒,但老朽所施的银针上却没有发现任何毒素,姑娘请看——”只见老人从千风的手腕上取下一根渺细的银针,将其放在火烛之下观察,通体精亮,完全没有发现任何毒素。
“不可能,不可能!我三姐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变成这副样子?明显就是有人对她下毒!我求求您再好好看看,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三姐,大夫,我求求您了,听南求求您了……”说到最后,竟是染上了一丝哭腔。
老人看着面前几乎快给他下跪磕头的小姑娘,纵然心中百般不忍,却也无可奈何:“该试的办法老朽都尝试过了,奈何将军此症实在蹊跷,恕老夫实在束手无策。”
千风虽然陷入了昏迷,但迷迷糊糊间也听到了屋里的 吵闹争执,她皱了皱眉,感觉从胸口处涌上来一股腥甜:
“唔……”就在两人争执不休期间,躺在床上的千风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汩汩鲜血从口腔中涌出来,顺着下颚流的到处都是,就连被褥和睡枕都染上了殷红的鲜血。听南大惊,连忙从袖子里掏出手帕,不停的擦拭,替千风拭去嘴角下颚残留的鲜血,奈何还没有擦拭干净,千风又吐出一口鲜血,听南怎么擦也擦不完。
看着听南手忙脚乱的模样,隐匿在人群中间的心缊不知为何,脸上却没有了那抹瘆人的笑意。她只看了眼手足无措僵立在原地,想上前帮忙却又迈不开脚的何玄,像是看破了什么,却只是不屑一笑,转而在所有人都在关注前面的时候,掀开帘帐转身离去。
将军蛊无毒无香,一旦钻进人体,除非立马开膛破肚,否则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一炷香的功夫后,蛊虫便会钻进人的经脉,然后一点一点的游遍全身,所行之地无不是针扎刀刺,痛不堪言。
而将军蛊最要命的却是它不会啃食人的肉体,也就是说,它会一辈子待在你的身体里,你若不死,它便不灭,一直折磨你到永远!
当初她哥哥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受过来的,去到辽疆后,她向当地豢养此蛊的人要来了这世间最后一只将军蛊,为的,就是如今这一刻,她哥哥所承受的,她要让大盛所有百姓都铭记于心!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靠在门口,双手抱胸望着天边那一轮圆月,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
听南跪在塌边,手忙脚乱的替千风擦拭嘴边的鲜血,一张雪白的手帕最后染成了鲜红色,弄得她也是满手的鲜血。
“三姐……”她硬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一滴接着一滴徐徐落下的泪却又毫不留情的将她出卖。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千风终于不再吐血了,听南喜极而泣,用满是鲜血的手背拭去了眼角残留的泪痕,却在脸上留下了一抹血迹,她笑着,丝毫没有察觉。
转而又看向面前的大夫,手脚并用的爬到他跟前,用满是鲜血的手去拉扯他的衣衫,苦苦哀求道:“求求您了……您救救我三姐吧,她真的是被人陷害的,她是无辜的……您救救她吧……”
听南低声下气的语气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意外,方才那个当着满屋子的朝中大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竟然会在这里用如此低声下气的语气,去苦苦哀求一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匹夫?
见到听南这样,老人心中不忍,虽还是束手无策,但也松了口:“恕老夫直言,就算将军真是中毒,能不被银针所察觉的,也是世间罕见,将军如今这副样子,就算是当今神医徐子矜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老夫治病救人一辈子,就算是病人临死垂危,只要还尚且活在世上,老夫就不可能撒手不管,但,也只是尽力而为。”
“徐子矜来了,也无力回天吗?”听南眼里含着泪,但好歹是清醒些了:“我不求您能起死回生救活我三姐,我只求您能证明她是因为中毒,好不好?”
老人扶着面前声泪俱下的小姑娘,点了点头,将此事应下。
见此情形,赵祎等人顿感不妙,就算盛千风真死了,只要盛听南能证明她是因为中毒,被人陷害所致,那便相当于留下了一个把柄在敌人手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对方抓住机会反捅一刀。
“大夫都说了,盛将军这病就算是徐子矜来了,也无力回天,连银针都检测不出来有中毒的迹象,盛姑娘又何须如此强求呢?倒不如让盛将军好生休息,安安心心过完余下的日子,也算是不白来这世间走一遭了。”
“是啊,连银针都检测不出来是否中毒,那想必也是你多心了,盛将军常年在沙场浴血奋战,说不定长年累月早已埋下了病根,只是未曾察觉,如今东窗事发,想来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哪里有什么中不中毒,都是你胡思乱想的罢了。”
“闭嘴!!”听南怒吼一声,整个屋子瞬间鸦雀无声。
听南无助的跪在地上,神情寂然,发泄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空洞。
赵祎等人对视一眼,眼见对方动怒,正是让其阵脚大乱的最好时机,他们怎会错过?
“话虽难听了些,但毕竟还是有些道理的,盛将军如今缠绵病榻,正是需要好生休息,切不可让其再操劳过度,接下来的一应事宜便不必劳烦盛将军了,我们私下解决就是,盛五姑娘意下如何?”
“我让你们闭嘴没听见吗!”下一刻,听南迅速站起来,‘刷’地一声,抽出一旁士兵腰间的佩剑。
众人眼前闪过一道寒光,然后齐齐的往后退,赵祎大惊失色道:“盛五姑娘这是做什么?!快把剑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若是伤着人便不好了!”
听南举着剑,‘铮’地一声,将剑尖对准面前的赵祎:“我警告过你,不要再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你快把剑放下……”赵祎直勾勾看着面前离自己的喉咙没剩几公分的剑尖,双腿开始止不住的打颤。
没想到此时听南却红着一双眼睛,反倒将手中的剑越握越紧,质问道:“私下解决?你想如何解决?是瞒天过海,还是栽赃陷害!?”
说罢,听南将手臂伸直了几分,那剑尖离赵祎的喉咙如今不下三公分的距离,不止赵祎,在场所有人皆是一颤,谁也没想到这盛听南被逼到狗急跳墙,竟然如此疯狂,竟敢手持刀剑公然对准朝中大员!
听南又将长剑从赵祎的喉咙处移开,对准他身旁的几个官员,闪着寒意的刀刃一一在所有人的面前划过,她步步前进,逼得那些官员退无可退:
“盛五姑娘,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若是伤了人,见了血,传出去对你,对盛家的名声也不太好,你说是吧?”
听南此时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她红着一双眼睛,用带着杀意的目光冷冷的扫过面前所有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我告诉你们!此事绝不可能私下解决!你们想将这屎盆子往我三姐,往盛家头上扣,除非我盛听南死了!
不!就算是我死,我也不可能让你们颠倒黑白!你们用下贱手段诬陷我三姐,如今,还想来一个死无对证?
好!你们毒害我三姐,若她当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便叫这满屋子的人为她陪葬!!”
说完,听南转身,长剑‘刷’地一挥,眼前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她身后一名准备悄悄扑上来的士兵应声倒地,飞溅出来的鲜血,溅了赵祎和前面几个官员满脸。听南的脸上也多了星星点点的血斑。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士兵,双目泣血,昏黄的烛光映在她狰狞狠厉的脸上,无声的将屋里所有人内心的恐惧逐渐放大,最后鸦雀无声的宁静下,是众人心底恐惧心虚的汹涌波涛。
心缊背靠在帐篷的门口处,将屋里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比起营帐里的无声静谧,营帐外面同样安静的没有一丝风声。
她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地玩弄着手腕上的手链,手链上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表面细滑光润,在昏暗的夜色下,闪着淡淡的荧光。
心缊抚摸着那颗玉石,像是在抚摸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然而下一刻,玉石表面突然多出来一滴水珠。
心缊抬起头,从背靠的墙上站起来,随手拭去脸上的残泪,抬脚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南手中的剑突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众人还是大气都不敢出,然而下一刻,她却无力地跌坐在地,连痛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些麻木不仁的人,嘴角泛起一丝讽笑:“你们是故意的……”
为的就是叫她方寸大乱,然后再趁机捏住她的把柄。不管多睿智的人,一旦失了方寸,便也也跟那些愚人没什么两样了。
“盛小姐这话说的,又不是我们叫你拿剑杀人的……”人群中响起一道细如蚊呐的声音。
“够了!所有人现在立刻滚出去!”何玄大喝一声。
有了这句话,众人开始推推嚷嚷的往外走,若不是被人拿剑架在脖子上,谁愿意待在这儿?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何玄一个人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跪在地上的听南。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轻轻的将她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