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这也不能说明你哥哥的死跟我三姐有关啊,她去过辽疆,也认识你哥哥,说不定她也是当年事情真相的知情者呢?”
“盛听南,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下去了好吗?”张心缊望着她,情绪少有的激烈起来:“我哥哥武功高强,寻常人莫说接近他,给他种下蛊虫了,就算是近身也是难上加难,除非,有一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借着比试的由头趁机接近他。
而盛千风,就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除了她,我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听完这些,她沉默下来。心缊起身理了理衣襟,缓缓舒出一口气:“我已经将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你了,你跟盛千风姐妹情深,我也不求你能站在我这边。但,就当作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别挡我的路,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说完这些,心缊转身离去。留听南孤身一人独自蜷缩在风声渐大的山坡上。方才还是月明星稀的天空此时已被乌云遮蔽,她抬头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那一轮明月。
在她八九岁的时候,三姐已经独自外出游荡江湖了,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她从小到大都待在深府内宅之中,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的,只听二姐拿寻常人家唬小孩子的那一套跟她说,外面的世界可吓人了,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豹豺狼,保不齐你今天还在睡觉,明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她自然是知道二姐是吓唬她的,但心里却不免为三姐担忧,倒不是担心她打不过人家,就是忧心她三姐那个直性子会着了人家的道,到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三姐第一年回来的时候就弄得浑身是伤,她到现在都记得三姐笑着笑着就倒在她身上的情景。后来她再回想起那个上秋节,仍被染血的绷带和一盆盆血水充斥着。
几个姐姐留在屋里帮忙,唯独把她一个人留在院外,说什么也不让进。后来那日的情景变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睡不着的时候,她便偷偷摸摸起身去三姐的院儿里。
那晚的月色很明亮,即使不用火烛也能看得清周围的事物。她偷偷摸摸趴在柱子后面,看三姐披着一件红外套坐在台阶上,抬头望着天边那一轮硕大的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三姐朝她这边看来,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明明隐藏的很好,也不知三姐是怎么发现的,她扭扭捏捏的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三姐笑了一下,拉着她坐在了青石台阶上。
那时三姐也才不过大她三岁,可看着却跟一个小大人差不多,光是个头就比她高出不少,尤其是在外历练了一年多后,早已褪去了那份青葱与稚嫩,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稳重与历经世事的沧桑。
而她呢,不过是一个还在被二姐的小故事吓得睡不着觉的小孩子。
三姐把她圈在怀里,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碰着她的伤口。而三姐却毫不在意,甚至还把肩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跟她说:
“小听南要听话,别像你三姐一样,成天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你上头既有四个姐姐,今后若是犯了什么错,尽管推到我们身上来,你生来就是应该享福的。”
她那时什么都不懂:“三姐姐这话说的,你们倒成了为我挡刀挡枪的了。”
她轻勾了一下嘴角:“谁说不是呢。”转而似乎又想到了别的事,问道:“小听南这么晚睡不着,来找我,作甚?”
她这才开口说:“三姐姐,你今后能不能不走了呀?就留在京城,好不好啊?”
三姐低头看着她,饶有兴致的问:“为什么?”
她指了指她身上还缠着绷带的伤,可怜巴巴的说道:“因为二姐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听南不想再看到三姐姐受伤了。”
她作势思考起来,看神情倒像是犯了难:“可是,我要是留在京城什么都不做的话,父亲一定会把我弄去学堂的,到时我又要跟先生吵架,吵完架还要被罚抄古文,这可如何是好呀?”
她听了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怕不怕,听南已经将三姐姐的字迹练得如火纯青了,就算是父亲也看不出来。”
听完这话的千风立马笑出声来,眼睛都完成了月牙儿状了,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傻丫头,你二姐姐骗你的,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哪有她说的那么危险?”
“二姐姐才没有骗我呢,你看,你这次回来真的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那是你三姐姐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引来杀身之祸的,若不是那些人挟持一对孤儿寡母作为人质,我又怎会被拿捏住了七寸?还自诩名门正派呢,我看就算是大街上偷摸钱袋的小偷都要比那些人光明正大许多!”
说到最后,三姐竟是骂骂咧咧的,后来才想起听南还在身边呢:“欸,不说这些了,提起那帮人我就来气。”
她摇着她的膝盖,苦苦哀求道:“那三姐以后就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千风好脾气的拿起听南的小手,裹在手心,语气坚决:“好了,这江湖呢,你三姐我是一定要去的,今后别听你二姐胡说,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虽有刀光剑影,但更多的却是挑灯走马,一人一剑,执仗天涯,多好啊。”
“可是,你还是会受伤啊,要是有一天你受了很重很重的伤,甚至,甚至有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那我该怎么办?”
她声音小小的,但语气里却满是真挚。千风搂着她的肩膀,抬手指着天边那一轮明月,对她说道:“看到了吗?只要这个月亮还在天空上高高挂着,你三姐我就不会出事。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你一抬头就能找到月亮,那就说明你三姐还好好的。”
她抬头顺着她的指尖望向那一轮明月,当真是浩瀚无渺,最后她将三姐的这番话连带着今晚这一硕大无边的明月一同放进了心底,一记,就是记到现在。
“可是,万一呢?”
“万一?什么万一?月亮会永远高高挂在天上,哪怕山河永枯,天地混沌,它也不会掉下来。”
……
她真的信了,信了好多年,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三姐当初那番话是骗人的。
燕朝。皇家园林内正在举行一场围猎比赛,参赛的都是燕朝的皇室和各国千里迢迢赶来的使臣。
燕朝的皇帝坐在高台之上,举着酒杯对着在座的诸位一番高谈阔论,底下的臣子少说也有几百人,怀冷屈坐在燕朝皇室之后,位置也算靠前了。
不过此时她却没有寻欢作乐的雅致,就在昨日夜里,她收到一封从京城送来的密信,上面落款正是轻尘。
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燕朝背后竟是打的这个主意。年初候年宴上,燕晁提出要与我大盛联姻,遭到拒绝后转而携带三万大军投奔尚国。
起初她还纳闷,燕归辞又不是傻子,莫说燕晁那样的小人了,就算是他这个燕朝太子亲自向轻尘求亲,都不见得能成功,又为什么会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如今结合整件事情看来,他们想要做的,不过是为了支走她而已。 好一个燕归辞,竟然把她也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到这里,怀冷捏着酒杯的手不自主的多使了几分力气,若不是身旁的燕晁恰倒好处的唤了她一声,只怕是她就要当着大庭广众之面徒手捏碎一只银盏了。
“郡主,好久不见,不知近来可还安好?”燕晁举起一只酒杯,说道。
怀冷拿起桌上的酒杯,举到面前:“托三皇子的福,至今安好。”,
说罢,怀冷将杯中凉酒一饮而尽。
燕晁看着她,笑了笑,果然不愧是盛家的嫡女,即便是泰山崩于眼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如此心性做派,只是一个女子倒真显得可惜了。
“素来听闻郡主武艺高强,待会儿便是群雄逐鹿的围猎大会,不知能否亲眼见到郡主一展身手?”
怀冷礼貌笑笑,玩笑道:“那这便要看此次围猎大会的彩头是什么了。”
燕晁被她这番话逗得哈哈大笑:“若我说彩头只是一片白菜叶呢?”
她微微颔首:“那怀冷待会儿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赢得此次围猎大会的冠军。”
“好,那本王便拭目以待了。”燕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燕朝作为大国自然是不可能用一片白菜叶子作为围猎大会的彩头的,她已经打探清楚了,此次围猎大会的彩头乃是一座洛河城!
洛河城虽比不上京城那般繁华富饶,却也算一座地域辽阔的富庶之地,因为常年被山匪贼寇所侵占,所以这么多年来发展才一直停滞不前。
若是她能将此地拿下,到时皇上便需要选举出一位能堪当大任的将军铲除此地的山匪贼寇,整个朝野上下,除了千风,她找不出第二个能堪当此任的人,任那些老臣再怎么拿之前的事出来说道,也不可能白白放任这么大一块肥肉不管。
所以,这便是她为千风找好的退路,现在赶回去已经于事无补,为时晚矣,倒不如留在这里,为千风挣得一丝逆风翻盘的机会。
无论怎么说,只要有盛家在,皇上就不可能治千风的死罪,更何况还有听南那丫头,以她的本事不说能够洗刷污名,至少也能将那些老臣治得服服帖帖。
一切只要等到她回京,就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