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的容貌的确出色,但毕竟还年少。玥灵柔整天对着黎西野这般绝色,又见识过容与那等姿容,还不至于因为容貌就对人刮目相看。
可就是觉得,她与这少年有些羁绊,一见如故,特别亲近。
这感觉有点稀罕。
南淮看不到玥灵柔,可他能感受到她的靠近。玥灵柔此刻就站在床前,微微俯下身,打量着南淮。
南淮闻到一股异香,淡淡的沁人心脾。那是……女儿香么?
他反射性地朝床里挪了挪,又因为牵扯到腿上的伤口痛的皱了眉头。
倒是没有喊出声。
是个很能忍的少年。
不知道这种有雄才大略的人是不是都很不幸,又都很能隐忍。黎西野心疾发作,容与幼年毒打,还有南淮如今遭遇的灭顶之灾……都是顶级的疼痛。
不过都没有人会大喊出声。
还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黎西野少时成为弃子被送出宫,他没有因心疾而死,成了如今楚国的信仰。
容与幼年无数次奄奄一息,却终究挺过了毒打,成为燕国的太子。
南淮……他身份没有这两位高,可除了不是皇子,他如今的境遇,与那两位的过去何其相似。
绝地反击。
他如果挺了过来,未来会走到什么高度,何种地步。
当然前提是,他这身子要养好。
“太子妃娘娘。”南淮忍着痛,“男女授受不亲。”
贵族女子总爱熏些浓烈的香气,她却不爱,因而从不用熏香。
但她天生便带着淡淡的体香,一般很难闻到。只有与她近在咫尺,才能够感受一二。
她方才站在站床前,离南淮还有段不近的距离,南淮竟能闻得到她身上的香气?
玥灵柔侧目:“鼻子可真灵。”
分明她是第一次见南淮,说的话倒半点不生分,仿佛两人已认识许久似的。
南淮很淡然:“五感失了一感,其余的总要更灵敏些。”
“你倒接受得快。”玥灵柔不置可否。
南淮垂下眸,长长的睫毛掩下无神的双眼。
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他是陷入污泥里的庶民。
身份天壤之别,她却能与他这么自然地谈话,丝毫不摆皇族的架子。言语间甚至有几分亲近。
更奇怪的是,他对此并没有排斥,反而接受的极快。
他对待尊贵的太子妃,并没有诚惶诚恐的感觉,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南淮自眼盲腿折之后,对世事都不甚在意。或许是一种颓靡,或许是出于理性。说他是逃避么?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坦然。他已经是个废人,不自怨自艾,发疯发狂,已是极限。还要他怎样?这般平静地接受事实,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在意,难道还不够么?
这份心死的寂然,让他在见到太子时也安之若素。可如今见到太子妃,他心中的那份安宁,却不是心死的缘故。
他是真的,觉得太子妃能够给他安宁的力量。
“事已至此,不去接受,难不成要寻死觅活?”南淮的语调一直是静静的,好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泛起波澜。
这番颇有自嘲意味的话,也被他说的坦荡。
玥灵柔摇头。
南淮看不见她这个动作,却听到了她的话。
“我不信你会认命。”
少女的声音很好听,空谷黄鹂般的清脆,带着一丝笃定。
南淮不由抬头,对着虚空:“您初次见我,怎就认为我不会认命?”
玥灵柔不自称“本宫”,他便也不自称“草民”。
“似你这般傲骨,如何折得断?”玥灵柔道。
她很确定,眼前的少年绝不会止步于此。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了这强烈的感觉。
他不会认命,他不愿,不该,也不能。
南淮若是屈服于命运,那便不是南淮。他可以一时萎靡,但绝不会永远颓废下去。
南淮唇角微扬,那张脸更加动人心魄,却是温和的否认:“您未免高看我。我这骨,已经折了。”
他说的是他的腿。
“南淮一介废人,不知何德何能劳您亲自来。”南淮淡笑,“应当不只是为了说这番话罢?”
他很聪明。
“自然。我要你振作,当然不会说说而已。鼓励的空话谁不会说呢?”玥灵柔抚掌一笑,“我帮你。我能治好你的眼睛。”
南淮一怔,抓着被子的手猛的攥紧。
“宫中有最好的御医,还怕治不好你一双眼?”再不行,还有她呢。
玥灵柔这个太子妃总是奔走在行医救人的前线。
南淮自然是心动的。有痊愈的希望,他当然不会放弃。
他迟疑:“那我的腿——”
玥灵柔扫了眼他的腿。梁卷生也是心狠,竟是把他的骨头一寸寸敲碎的。
若是普通的腿折,她随便甩出些药膏就能搞定。偏偏南淮的腿断的这么彻底。
“也不是不可能。”她说,“只要找齐药材,你也可以站起来。不过那些药材也不是好找的,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得不良于行了。”
那些药材何止是不好找,简直是珍贵罕有,甚至有天下仅此一株的奇花异草。
如果普通人受这种伤,定是没救了。
可玥灵柔既然决定要帮南淮,自然会为他留意这些药材。况且以皇室的势力,找齐这些药材虽需要时间,但也不是不可能。
南淮沉默下去,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救了。事实上,如果不是遇到玥灵柔这样的贵人,他的的确确是没救了。
乍听自己还有复明和站起来的机会,无异于天大的惊喜。他等得起,只要有个盼头,多久他都等得起。
再大的痛苦,只要有个期限,就比无尽的煎熬要好。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被抓回去,被梁卷生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也坚持下去的原因。因为他相信云裳会回来救他,他会等到他。
不过,南淮也知,有些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您要我做什么?”南淮问。
上位者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考量利弊,不说上位者,就连普通人都这样,他们总是在权衡着,一旦有所付出,就必要得到回报。
“并不是所有事都一定要带上目的的。”玥灵柔轻叹,“的确,我过去做的每一件事,都考虑能带来多大的利益。可这次,南公子,我对你没有目的。”
她救钱夫人,是要钱家可以效忠言兮。过去救其他人,则只是为了符合师傅说的所谓“医者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