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他分明只是个普通的平民少年，落魄至此，却有能与七国代表人物比肩的潜力。他如今是块蒙尘的浑金璞玉，无需打磨就已有灼灼光辉，却被人当了鱼目摧毁。
少年们此刻都盯着门口的黎西野发呆。
就算这位不是他们敬仰的太子殿下，单是这身风华气度，他们也是折服的。
更别提，这是，太子殿下……
有生之年竟然亲眼见到了太子殿下！
难道是这夜太深，他们都做起了不切实际的梦？
云裳介绍道：“这位就是太子殿下。”
他们这几日快马加鞭，就连云裳这个不会骑马的都被惊鸿带着颠簸了一路，总算赶到了徐州。
太子殿下要视察徐州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可徐州知府万万想不到太子殿下不带任何仪仗，也不作任何通知，就这么趁夜直接救下这些少年。
要不是太子殿下如此果决，恐怕现在南淮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少年们被云裳的声音惊醒，才发现这不是梦，他们真的见到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是来救他们的。
陡然见到了心目中的偶像，少年们都很是激动，这份激动中还夹杂着得救的喜悦。
一屋子的少年，各有各的伤，却还是艰难地跪下给黎西野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屋内唯有云裳和南淮没动。
云裳担心南淮的伤势，南淮则是动不了。
他的腿废了，连行礼都不能。
南淮虽看不见，门的方向在哪还是知道的。他转头看着黎西野所在的位置，声音很平静：“恕草民无礼，不能给殿下见礼。”
他顿了顿，复笑道：“草民一直想瞻仰殿下容颜，可惜没这个福气。”
众人都心生不忍。
他们这些读书人，自是敬仰太子殿下，希望能见一次殿下真容。南淮虽是被拐来的，才学却不输于他们这些考进来的学子。
他本也是很开心见到太子的。
可如今他真的见到，也是这么平静。再没什么事，能够让他开怀。
就算云裳回来，他的笑虽真心，却很淡薄。
他已是个废人，被梁卷生摧毁了生的希望。
他身虽未死，却已在地狱。
人间地狱。
这样的人，不该被如此对待。
可上天并没有善待他。他被捉了回去，双腿被打断，双眼被刺瞎，被单独关在小黑屋里三天不许吃饭，才被放回来自生自灭。
一个废人。
心智再坚定的人，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打击之后，恐怕都要崩溃的，更别提他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南淮如今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与伦比的煎熬。
这个世界再美好，从此都与他无关。他看不到，走不了，也不再去想那些美好，因为他已堕入黑暗。
身处黑暗的人，什么也不在意。
因此，就连见到太子，也不激动了。
“无妨。”黎西野不动声色地打量屋内，“免礼。”
屋内的环境阴暗逼仄，本就是废弃不用的学堂，甚至结了蛛网。单是这环境就足以把人逼疯。
更别提其中关着的人都受过惨无人道的对待。
黎西野神色沉静，惊鸿已经为那梁院长想好一百种死法了。
这种时候，殿下越是沉静，就越是生气。
“把他们安顿好，请大夫来为他们医治。”黎西野吩咐完，语气冷了几分，“让知府和梁卷生来见本宫。”
“殿下。”玥灵柔拉住他，轻声道，“我去看看南淮的伤。”
南淮伤的这么重，又耽搁了这么久，普通大夫恐怕治不了。
但玥灵柔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那样的少年，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该升起怜惜。
人渣除外。
黎西野看了南淮一眼，颔了颔首。
他很欣赏南淮。这样的人不可多得，每一个都该被好好对待。
该受到惩罚的人，也该严惩不贷。
玥灵柔已经从其他少年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南淮被抓回去的翌日，梁卷生回来，对南淮的逃跑怒不可遏。
南淮把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头上，梁卷生专心找南淮算账，剩下的帮助南淮云裳扰乱视听的少年们就逃过一劫。
比起美貌惊人的南淮，梁卷生对云裳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但有人逃跑成功，让梁卷生很生气，这气自然就出到了南淮身上。
“断了一条腿还不够？还跑？看来你是真不长记性。既然如此，不如两条腿都废了吧！”
南淮被绑在椅子上，这次的腿不是被一棍子打断的，而是拿着铁锤，一寸一寸，从脚踝处，小腿骨，到膝盖骨，粉碎性的，全部敲断。
其中经历了怎样的痛楚，恐怕无法描述。
可即便如此，南淮一声不吭，不服软，不求饶。
只是拿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梁卷生，眼底的阴沉危险让人心惊。
梁卷生被这样的眼神吓到，继而被激怒，就拿针戳瞎了南淮的眼睛。
就算黎西野没有因为灵安节耽搁几天，南淮也已经如此了。梁卷生在翌日就毁了南淮，这样的速度，云裳无论如何都来不及救他。
无论如何，南淮已经成了这样。云裳再悔恨愧疚，也无济于事。
玥灵柔进房间的时候，南淮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被洗净的面容愈发绝艳，若是这双眼睛也灵动起来，一颦一笑便能颠倒众生。
大夫刚来过，对南淮这样的重伤无能为力，只是叹了叹气便告辞。
云裳正握着南淮的手，眼眶微红。南淮目光空洞地垂着头，勾了唇似不在意：“我早料到，也有了准备。”
他这样的伤，哪里能治得好。
云裳抓紧他的手，说不出一句话。
玥灵柔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说：“云公子，你出去罢。”
云裳这才惊觉门口有人，他起身，正欲行礼，被玥灵柔止住。
“云裳，是谁？”南淮问。
云裳迟疑片刻，答：“是太子妃娘娘。”
南淮脸上有诧异之色，不明白太子妃为何会来见他。
“本宫与南公子有话要说。”
云裳犹豫了一会儿，料想太子妃也不会对南淮有什么不利，便作揖：“草民暂且告退。”
他不放心地看了南淮一眼，退出了房间。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南淮并不知道玥灵柔在哪个方向，索性就不看了。他靠在床头，垂着头：“太子妃娘娘与草民有何话要谈？”
玥灵柔靠近他。
她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与喜欢无关，也与他的容貌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