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踏上花轿嫁去楚国的时候，所有皇室成员都在目送。当然不是为了给她面子，而是给楚国面子，给黎西野面子。当时他就站在人群中，兄弟姐妹们或羡慕嫉妒，或幸灾乐祸。只有他面容平静，无悲无喜。
他知道她是去送死的。
她身为公主，从未受过姜国一分恩惠，最终又被所有人放弃。她的父亲嫡母要她去死，她的兄长们觊觎她的美貌轻佻下作，她的姐妹们一边羡慕她嫁给楚太子一边又高兴她的悲惨命运。
她是为姜国而嫁，但这一家人没一个待她好，没一个对得起她，包括他。
他虽不曾嘲笑欺凌，可也不曾施以援手。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时，目光平静无波。
本就是凉薄凶戾之人，哪来的同情心去管一个陌生皇妹的闲事？楚国有黎西野用兵如神，姜国一时难以抗衡。对于大局而言，她是最好的弃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有点痛。
有点莫名的熟悉。
好像许多年前，曾经有个小男孩立下誓言，信誓旦旦说：“阿九，我会保护你”。
是错觉罢。他从来只有害人，哪会保护人。
他望着那抬起的花轿消失在视线里，不在意地转过头。
……
在听闻九公主嫁到楚国后并没有毙命，而是好端端活到现在时，玥南安有一瞬间的惊讶。除了惊讶外，还有转瞬即逝的轻松喜悦。不过他并没有发现。
难道是他猜错了？皇帝皇后并不是派她去送死？
不，这不可能。那两个人是什么德行他太清楚了，要多蠢有多蠢。
难不成是她临阵退缩，没有执行刺杀？
也不会。她上轿前回头的那一眼他记得很明确，悲切决绝，却不带丝毫留恋，她抱了必死的决心。
所以，是黎西野放了她一马？
他可不觉得黎西野是会怜香惜玉的人。那个男人性格温润，但面对敌人可不会优柔寡断。楚太子遇到的美人计就不知道多少了，可惜那些别有用心的美人最后全去见了阎王。
对黎西野用美人计是最不靠谱的，别说黎西野是怎样的不近女色——有哪个美人在见到黎西野之后不会爱上他？他自己就是天下最美的美人。
所以那些刺客美人临到头永远是下不了手的，但即便那样，黎西野不会给她们第二次机会。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黎西野怎会不知。
可他给了玥灵柔第二次机会。
与那些身为刺客的美人一样，玥灵柔也爱上了他。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也爱上了她。
但殿下他性格太偏执阴冷，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己。他是自小就跟在殿下身边的人，那时的殿下虽然外表冷漠，却还是内心柔软的一个孩子。
玥南安问：“云扬，你觉得九公主如何？”
云扬一愣，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回答道：“殿下，九公主容貌出众。”
玥南安：“废话。”
玥灵柔的美貌全天下都知道，他想听的不是这个。
云扬有些苦恼。
他一个暗卫，与公主哪里有什么接触？对九公主的了解也只是众口相传的而已，能说出什么新词？
想了想，他说：“九公主站在楚太子身边毫不逊色。”
玥南安眉头动了动。
若只是美貌，那还正常。可是能站在黎西野身边毫不逊色，可不是只靠美就能做到的。
美人在骨不在皮。同样美丽的两个人，有气质的可以把没气质的碾压得黯淡无光。黎西野何等风华，玥南安不是没见过。往那一站，日月都不可与其争辉，金银也不能夺其锋芒。任何人想要站在他身边，都是自取其辱。
燕国那位除外。
玥南安眼光何等毒辣。燕太子容与的名声跟黎西野简直是两个极端，容与在七国内行事又低调，没多少人注意他。三年前国宴，那个红衣少年慵懒地歪在角落里饮酒，漫不经心看其他人虚与委蛇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但凡出类拔萃的人物，玥南安都会注意到。但他在姜国皇宫，几次见到玥灵柔时，除了觉得那个女孩真的漂亮外，并没有感到什么特别。
那时候她站在两名公主面前，听着她们的奚落，一言不发。分明自己也是个公主，却像个被欺负的小宫女。
他漠然走过。弱者自己都不去抗争，他又作何去拯救。他曾经也这样一无所有，没有人帮他，他就自己闯出一条路来。相比那时的他，她可好上太多了。有武功，有容貌，只要肯用点心，就不会过得太差。
玥南安并不知道，当晚那两位公主就被人套了麻袋揍成猪头，而且没有任何人怀疑是素日里唯唯诺诺的九公主干的。
这才是真的可怕。
玥南安是属于“一看我就很危险”实际上也很危险。他的危险性，摆在明面上。
玥灵柔则是属于“一看我就人畜无害”实际上“打的你连你妈都不认识”。
只能说玥灵柔在姜国伪装的太好，连终日欺负她的公主妃嫔们都不知道她其实是头收起利爪的猛兽，与她仅仅见过几面的玥南安又怎么会知道呢？
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估了她。
而现在，玥南安开始重新估量起玥灵柔了。
一个粗鄙无礼的女子，真的能在黎西野手下活下来？能站在黎西野身边毫不逊色？
如果她一直在装，那么她本身实在是一个聪慧且心计极高的女子。
第一次，他对自己的某个姐妹产生了兴趣。
而如果他的九皇妹并不是一个蠢笨粗俗的女子的话，她真的干的出跑到厨房偷吃这种事吗？
玥南安抽丝剥茧。当某一个环节出现不对劲后，剩下的一切都将不成立。他愿意冒险，但同时他的警惕心极高。
“九公主与楚太子的相处模式如何？”玥南安又问了一个问题。
云扬想了想：“九公主很亲近楚太子，楚太子对九公主很温和，只是不许她坏了规矩，因为九公主意欲用膳，还斥责了她一番。”
“本殿的妹妹是他能斥责的么？”玥南安冷笑。
云扬：
殿下您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您什么时候在意起血缘关系了？皇宫里的公主们您不是一个都不理的吗？
玥南安也是一愣，随即神色一冷。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听到她亲近黎西野，听到黎西野斥责她，就是……不太舒服。
可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