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爷爷给他求来的,他从小就戴在身上。每回在学堂里被人欺负,他都默默受着,不过是些皮肉之苦。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他一直都这么告诫自己。有一回,一个孩子下手没个轻重,竟想要用火烧死他这个所谓灾星。小打小闹了这么多年,只有那一次是威胁到了性命。
他们把他拽到了一个草垛里,用火把吓唬他,口里说着要烧死他,可到底都知道杀人偿命,没敢真的动手。其中一个年纪小的不懂是非,竟真的用火把点燃了草垛。几个孩子吓坏了,纷纷落荒而逃。
他一个人待在点燃的草垛里,刺鼻的烟呛得他不住咳嗽,他以为他会死。
可就在那时候,他好像看到了一道金光,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家里。爷爷说,他昏迷在了一个草垛里,那草垛似乎被烧了一大截,可爷爷发现他的时候,并没有燃烧的痕迹。那里一点火星子都没有,他全身上下的衣服也完好无损。
他没有跟爷爷说他差点被烧死的事,只是暗暗疑惑,是谁救了他。那火总不能无缘无故自己熄灭罢?可也一直没能找到恩人,他只能归功于是自己的平安符了。
他以为平安符是有用的,可子明却……
恍惚间,男人已经把他带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到了,自己进去吧。”
云裳努力平复心绪,缓缓踏入了房门。
他一踏进去,房门就被关上了。
他看到了院长。
云裳不是第一次见到院长,他参加庐文书院的招生考试的时候,院长就在上面为他们鼓劲。那时候,他对院长是满心的尊崇敬仰。
可如今……只觉得不寒而栗。
院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相貌平庸,可有一股读书人的书卷气,看上去温文儒雅。
院长仔仔细细地打量云裳:“最好的要留到后头享用,你可比另外两个好看,我这些个娈童啊,也就南淮生的比你好了。”
云裳生的的确好看。那一屋子的少年个个俊俏,除了南淮那等绝色,就数云裳最为出彩。
云裳可不会在乎院长夸他容貌好,他现在的重点全在“娈童”一词。
在院长眼里,他们这些人,竟然都是娈童般的存在?
云裳愤怒质问:“我们是来庐文书院求学的学子,不是你予取予求的禁脔!你这般目无王法,草菅人命,就不怕遭到报应么?!”
“王法?”院长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天高皇帝远,还能把手伸到这里不成?在这徐州,在这庐文书院,我就是王法。”
云裳气急攻心,可良好的修养让他连谩骂之言都说不出口,胸腔剧烈起伏着,说不出一句话。
院长欣赏够了他这副生气的模样,他退开身子,显出桌子上的一排工具:“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我让你自个儿挑。换成前两个,我可不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那桌上摆的,尽是棍子、鞭子,甚至蜡烛之类的玩意儿。云裳“呸”了一声:“我就算一头撞死,也不会让你这种鼠辈羞辱!”
院长不疾不徐道:“撞啊。在你之前的每个人都是那么说的,但凡有牵挂的,最后都狠不下心。你家里还有个爷爷罢?你死了,他可就无依无靠了。”
被戳中软肋的云裳怒目而视:“你!”
院长露出一个“你能奈我何”的笑。
“既然你不选,那我可就替你选了。”院长的手在那一排工具上游移,有意给云裳施加心理压力,“选哪个好呢?”
他最终拿起一根鞭子:“就这个吧。”
云裳避无可避,那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下来,抽破了他身上的衣裳。
他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纤弱的少年躲不过院长的鞭子,很快身上就伤痕累累,斑斑血迹。
可他很有骨气。人不可有傲气,不可无傲骨,即便被打得遍体鳞伤,他也只是闷哼几声,咬牙隐忍,绝不叫出声。
他本就不是娇养大的,学堂里那些同窗的拳脚还挨得少么?不过几鞭子罢了,顶多更痛点。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眼前快要模糊下来的时候,院长终于停了手。
他以为熬过去了,可他听院长说:“好了,小菜结束,可以进入正餐了。”
然后,他看见院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盒子。盒子打开,一面是一排排大小不一的,由玉打造的圆柱体。光滑圆润,冰凉细腻。
云裳身为根正苗红的少年,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院长打算用它来干什么。
“这可是个好东西。”院长露出诡异的笑,“这东西叫玉势,你很快就知道它是干什么的了。”
云裳视线模糊成一片,他只看到院长走了过来,紧接着,就人事不省。
因而也就不知道,院长一靠近他,就被他身上的金光给震飞了……
他只知道他醒来时,已经回到了房中。
南淮艰难地起身,想要走到他身边。
“南淮?”离他最近的杜良察觉到他的动静,立刻起身去扶他。
“扶我过去。”南淮疼的额头冷汗都下来了,却没有皱眉,“我给他上药。”
“我来就行了,你赶紧歇着。”杜良念叨着,“你的腿还想不想好了?”
南淮固执道:“我来。”
杜良拗不过他,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
南淮在云裳身边坐下来,他从怀中摸出药瓶,小心翼翼地撩起了云裳的袖子。
云裳的衣裳早就被抽的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南淮抹了点药膏,动作轻柔地给他上药。
云裳意识迷迷糊糊的,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南淮动作更轻了:“说了替你去,你早上跑那么快作甚?自讨苦吃了罢。”
云裳发着烧听不见,倒是杜良说:“你要去替他,何尝不是自讨苦吃?你们还不是一样。”
他杜良真正佩服的人不多,一是闻名遐迩的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终归只存在遥远的传说里,不曾亲眼见过,哪有身边人来的震撼。
这现实中,让他折服的,只有南淮,如今又多了个云裳。
他们这一屋子的人,品性都不差,可真要提出替别人受苦的,只有南淮和云裳。
他们都知道出了这屋子,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折辱。在这样的折磨前,谁也没有勇气愿意替别人受苦。这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