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山头,已经能看到对面山脚上竖立的墓碑,和成群结伴的一小队人影。
香线和纸钱已事先准备好,人影走动祭拜间,能看到墓角燃烧的火光。
远远望过去,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漆黑的墓碑,凸起的坟堆,死物一样沉寂,不像能暴起伤人。
“在这等他们拜完,还是继续前进?”秦辞看向程温问。
“继续。”程温眼神一眯,似乎看到了什么异常,神情微凛,向前迈步。
其他人没什么意见。
下山的路比上山省力,坡度不陡,只是野草挠人,蹭得腿边有些痒。
一连走了许久,秦辞腿肚子有些酸涩,看看距离,已经到了半山腰。
那边的人祭拜完毕,正陆陆续续地往回赶路。
秦辞擦了擦满脸的汗水,脚下忽然一个踉跄。
眼看着就要脑袋着地,秦辞面色大变,护住头脸,腰腹用力避开要害,在地上翻滚。
斜向下的坡面,摔得十分凶险。
一连滚了十几米,才险险止住冲势趴倒在地。
身旁都是些枯黄的野草,秦辞自草海间坐起身,程温刚刚赶到,向他伸出手,神情略微担忧。
“有伤到哪吗?”
视线将青年浑身上下扫了个遍,裸露在外的肌肤,不少渗血的划痕。
秦辞摇了摇头。
抓住程温的手起身,脸上神色晦暗。
见那几个玩家没有跟过来,只远远站着往这边看,秦辞压低声音,微微靠近程温耳边。
“刚才,有东西抓住了我的腿。”
所以他才会骤然绊倒,全因腿上猝不及防的力道。
程温抬眼,看向秦辞身后,立在远处的玩家。
只一眼,便将众人表情看了个仔细。
视线从程温脸上错开,秦辞身体一僵,伸手抓住程温的手臂,语气凝重。
“有可能不是玩家设计……”
程温眼神收回,顺着秦辞视线转向身后一旁,眉心微拧,心下一惊。
在偏离他们路程的远处,一条小道不起眼地掩藏在野草中,蜿蜒着向前方漫去。
——————
水方村祖墓位于后山的后山,荒僻路远,除此以外,似乎并无其他反常的地方。
白鸢手握三支香,跟从其他人的步骤,面上惶惶,躬身低头拜了拜。
视线的余光,一直留意着袁霖的动作。
她早知道这个充大头,心胸狭隘又极其自负的男人心思不纯,正是她最佳猎物候选。
顺势加入他的队伍后,白鸢利用自身优势,接近观察他为人,私底下聊天试探,确认他是个恶意玩家。
不仅争抢他人【豁免权】,还会因一些口头上的争端,在暗中使绊子。
如果不是她当时站出来阻止,那个名叫程温的帅哥,估计也讨不了好。
就算赢了袁霖,只要没到任务期限,从异界里脱离出去,被阴私肮脏的老鼠盯上,想来也不会好受,免不了膈应。
她可见不得帅哥受这委屈。
尤其是他身边那位,虽然不知道姓名,但容貌气质,均是一等一地好。
秀色可餐,光是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心情也不自觉好了起来。
思绪在帅哥身上绕了几圈,白鸢专心致志,将拜过的香插进土里。
土堆很硬,长时间未淋过雨水一般,干裂出缝隙。
将香线强行怼进土里,差点将尾杆弄折,白鸢只好就着裂缝插入。
燃香的白烟袅袅绕绕,土堆上的红香越插越多,像只蛰伏的刺猬。
一直到沿路返回,袁霖都不曾暴露异动。
如果不是经历的事情能够确认袁霖身上有鬼,白鸢也不会对他这般留意。
甚至与他同住一屋,将人忽悠着敲晕,守了一整夜。
这一切都是源自于进入村子前,她们于林间看到的花瓶。
顺从袁霖的指令,白鸢先一步踏入林中,第一时间发现了树上端着画板的人影。
与她的任务几乎能对号入座。
——入画。
然,正是因为开局就遇到同自己任务相对应的事件,白鸢深知,十次以上的任务,不可能会如此简单。
将禁忌与任务混淆,模糊概念,是异界的常规操作。
于是遵循直觉感应,围着花瓶动作不停。一手背在身后,避开袁霖的视线,偷摸着扔了个追踪道具粘在作画者身上。
见她打头没有危险,袁霖才谨慎地踏入林中,观察花瓶。
跟随袁霖从林间离开后,借口掉了东西,白鸢再次返回。
三两下将作画者制服,抢过他手上的画作,白鸢眉心一跳,看着画里蹲在地上浓黑得辨不出轮廓的黑影。
除她和袁霖以外,其他三人在画面里栩栩如生,很好辨认。
因为不停动作的缘故,白鸢的位置只抹上了一笔浅绿,暂未勾勒意形。
所以黑影对应的人物,只剩下一个——袁霖。
将画作里的黑影沿着轮廓撕下,保存进个人空间,其余的部分利用道具烧毁。
白鸢面无异色,维持着天真的人设,继续混入袁霖的队伍。
一混就混到了今天早上的祠堂。
由于昨夜的争吵,另外两名玩家与袁霖始终关系不洽。
虽然勉强跟在袁霖身后行动,但对袁霖的一些指令,已经不像昨日那般信服。
这是好事。
袁霖口中的利害关系只能用来哄骗经验不足的玩家,且大多数言语,都是为自己服务。
若是因为想寻找靠山而待在袁霖身边,反而是入了虎口。
对白鸢而言的好事,在袁霖心里,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尤其是那个叫李轩的新人,一声招呼不打,自行从他们队伍里头脱离出去。
要不是白鸢给他戴了顶高帽,架在道德高地上,让他不好下台,他指不定会当场找人麻烦。
见队伍里其他玩家盯着自己,不好太过发狠,袁霖表情的阴霾这才藏起,心中却大大记了笔帐。
这笔账不仅仅是李轩的叛离,还有其他两个人,对自己的爱搭不理。
一直到进入祠堂后,骤然爆发。
除去山山水水,整个村子的面积不大,一小时内从村头走到村尾不成问题。
昨日里其实已经走过一遭,顺带将村子后头的密林查探了一二。
今日绕了个弯,地形却发生了变化。
反常的是,袁霖没有让其他人打头阵。
起先白鸢以为是因为在自己面前,袁霖出于男人的尊严,想要找回面子,重新让其他人信服。
于是暂时履行了队长的责任,二话不说在前头开路。
等白鸢发现袁霖是在有目的地行进时,一间古朴的木屋已经自林中冒出一半形影,暴露在众人面前。
大意了。
是【额外线索】类道具,还是他和村子本就渊源颇深,真实身份是藏进玩家群体的NPC?
心间警惕,白鸢没有打草惊蛇。
她保持着两步之距,在袁霖身后甜甜地夸赞:“哇,袁哥哥好厉害!一下子就发现了隐藏地图了呢!”
其他两名玩家心喜,似乎觉得袁霖也不是全无作用,表情中的不屑与疏离散去不少。
面对他们的反应,袁霖没有像以前一样自夸,或者得意地大笑。
他一如来时的沉默,脚步坚定地走进祠堂。
门是洞开的,里头空旷,顶头的房梁挂着蜘蛛网。
摆在玩家前面的供奉桌上,没有一个牌位。
只留着一尊怪异的石像。
“这是林子中心的那棵树!”
有人惊呼道。
白鸢也认了出来。
歪七八扭的古树,以缩小的形态,被供奉在水方村的祠堂。
昭示着村子里头的另类崇拜。
只是不知,他们崇拜的对象,能够允诺什么样的好处?
正当白鸢思考间,袁霖停顿几秒后,双手抓住了古树的左右两边,用力一旋。
铺在地上的木板在众人眼前一左一右打开,露出向下的阶梯通道。
袁霖没有犹豫,只身便要下行。
再怎么反应迟钝,另两名玩家都看出了不寻常。
“等等!”有人大喊一声,不详的预感压在心头,直觉告诉他应该做点什么。
袁霖没有理会他的喝止,见此,另一人上前将他扑倒,全身的体重压在他腰腹,阻止他起身的发力点。
但是没有用处。
袁霖手一推,阻止他的玩家便被击退。
白鸢跳过去接住玩家的退势,免得他撞上供奉桌上的石像。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袁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通道口。
勒令那两名玩家从祠堂退出,反正他们也帮不上忙,离祠堂越远越好。
确认他们听从指挥,没有忙里添乱后,白鸢盯着散发着幽森诡异的通道口,想起昨天夜里,睡倒在床上的袁霖,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当时的呓语,白鸢并没有听清,能够确定的发音只有几个,什么“树”啊“愿”啊的。
从袁霖的表情来看,是美梦无疑。
呼出一口长气,白鸢揉了揉脸蛋,将凝重的表情压下,换上天真的面具。
“袁哥哥!”她一面喊,一面脚步声嗒嗒作响。
圆头皮鞋在老旧的木梯上踏出令人心颤的响声,似乎稍一用力,楼梯就会断裂开来,让自以为踩在实地的人,掉入不见天日的深渊。
漆黑的视线不会使她同盲人一般受制。
她停下来,屏息,从阴冷的空气中分辨袁霖的气息。
做足了心理准备,一只手背在身后拿出武器,她甜甜地喊着,另一只手轻轻推开左边的木门。
“袁哥哥,你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