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清明节啊。
祭祖上香,可真是个好时节呢。
秦辞皮笑肉不笑,将村长应付走后,又跟着程温在村子里逛了逛。
一路沉默寡言,像个安静的小尾巴。
在调查一事上,程温有一套他自己的行事准则。
秦辞边看边学,到后面不知不觉地走了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自来到异界里,第一起异常之处便是暗中将玩家写生的画。
目前为止,大个子队伍里的人还未出现损伤,不知道是后来他们也发现了写生的NPC,将隐患解决;还是这处陷阱尚未到收网的时候。
村子后头的树林,最中心的老树,似乎与画也有冥冥之中的联系。
只是尚不清楚其中禁忌。
然后是挎篮的婶子,手指甲缝里面的泥……
难不成,整个村子里头都是死人,正赶上清明节,一个个的纷纷从土里钻出来?
被这个念头惊得身体一麻,秦辞失笑,在吓唬自己这方面,他可真是当之无愧的厉害。
村子旁边的田地种有蔬菜,很新鲜,且不止一亩地,一大片全是,绿油油的。
想来是有人打理。
至于为什么头一天村子里并无多少人,可能是在“佳节”前夕,需要举行什么仪式。
详细情况,还得去向NPC打听。
不能问昨天的婶子,她不是轻易透露信息的NPC,连秦辞问她篮子里装着什么,都逃避回答。
会配合他们,又值得信任的,只有当初那个穿白裙的少女。
也是奇怪,村子虽大,但秦辞不止转了一遍。人来人往里,始终没有那个幼小的身影。
前一秒心里头还想着白裙少女的事,后一秒视野边缘处似乎有个白影晃动。
秦辞目光追踪过去,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藏在了那棵树后?
这么想着,秦辞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空空如也。
程温的声音响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在找人?”
秦辞没避讳他,点了点头。
“我总觉得,那个白裙女孩是个突破点。”
“但是来到村子以后,她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村子里的窗户每天都会打开通风,一路看下来,里头几乎没有适合少女的小码拖鞋。”
“是她说了谎,还是村子的范围,可能不是我们看到的这样?”
侧重点放在昨夜的谜团上,程温如今并未和NPC沟通,从交谈中获取线索。
他思维活泛,忽然引出了一个似乎毫无联系的话题。
“上一次的兔子里,我抱着那些座椅套入水。”
“意识消散之前,原本皮质的座椅套忽然湿沉,变成了纸质。”
和这次任务里的画布有异曲同工之妙?
秦辞在心里补全程温的话。
程温顿了顿,他素来如此同青年相处,在揭秘答案前预先给他留下思考的时间。
“所以这个村子里的房屋,我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尝试了一下,发现没有类似的障眼法。”
“它是真正存在的村子。不是画作留存,也不是皮影幻象。”
后面的话,程温不说秦辞也能懂。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当时心跳快了?”
程温点头。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算认真探查线索的时候,也分了心思在自己身上吗?
还从心脏律动中猜到他的心绪,向他解释不是最糟糕的结果……
这样明目张胆的偏向关心啊?
秦辞看着程温。
覆盖面部的口罩都似乎全不自在。程温转过身,鞋底踩在枯枝上发出声响,避免秦辞用同样的方法探听自己的心跳。
为什么会走着走着,就来到没什么村民的村尾了呢?
四下无人,虫鸣鸟啼的声音太小,怎么掩得住他心湖被青年眼神搅动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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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正午,太阳欲烈。
秦辞将外套脱在自己的房屋内,翻翻找找寻出一个斗笠,和一把破蒲扇。
在程温表示拒绝后,秦辞轻车熟路地将斗笠戴在头上固定,撇过头触及到程温眼神,竟然隐有困惑。
奇怪,他还以为自己这副打扮,不伦不类的会令程温觉得好笑。
“怎么了?”他问。
程温沉默了一会,像在犹豫考量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否冒犯。
几秒钟后,开了口。
“你看着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怎么连这种农事用具都似乎接触过?”
原来是疑惑这个。
秦辞手持蒲扇扇了扇,风扑到两人面上,沁出的汗珠渐渐蒸发吸热,带来丝丝清凉。
“因为我是个演员啊。戏路宽泛,各行各业都有所涉猎。”秦辞偏着头,扯了扯自己卫衣的领子,往里头灌风。
白皙脖颈的侧线被拉长,一滴热汗顺着喉结流下,消失在锁骨凹陷间。
闷热更甚,程温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眼神瞥了一瞥,兴致升起,秦辞勾着嘴角打趣,“都热到这种程度了,怎么还戴着口罩?”
长袖早被撸起,皱皱巴巴地卡在大臂。
秦辞一面说,摇着蒲扇还不算,空着的那只手抓住卫衣底摆,就要上卷着凉快凉快。
程温二话没说,长腿一跨,走了出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身披短褂,腿上松紧腰带的五分裤。
老土的花色,与露出的肌肉线条相配合,硬是穿出了几分恶势力的架势。
就差个墨镜充当排面。
将换下来的衣服扔在床上,正巧压在秦辞脱下的外套上。
程温目光流连了一眼,撇开,把自己找到的夏衣兜头抛给秦辞。
老红的碎花成色顶在头上,仿佛滑稽的乡土红盖头。
秦辞拿着反复看了看,眼里不掩嫌弃,“这是大娘穿的吧?”
程温不与秦辞对视,眼神飘忽,“都丑。”
言下之意,这是他所能挑出来的,勉强满意的一套了。
屋子里没有全身落地镜。
换了衣服后,秦辞浑身别扭。
布料倒是清凉透风,拎着几处看了看,偏大,不合身,而且这颜色,显得皮肤更加白了。
“我现在还像少爷吗?”秦辞问。
这回轮到他不敢看程温目光。
凉快固然重要,但以牺牲形象作为代价,还是让人些许憋闷。
“不像了。”
声音透着冷意,以及似有若无的喑哑。
像被恶势力强迫玷污,包养的小白脸。程温在心里说。
秦辞一愣,瞬时挺直了胸膛。
“那就好。”他冲着男人笑,“我可不喜欢什么高高在上的地位。”
摇着蒲扇,重新系上斗笠,秦辞轻笑的表情里,藏着千丝万缕的暧昧。
“都是普通人,哪来那么多身份财富堆砌出来的地位,你说,对吧?”
对吧?什么对?
炙热的天气,程温晕晕糊糊,视线粘在秦辞系在下巴底下的结上。
肉被轻微地勒出分界线,蝴蝶结的耳朵搭在喉结两侧,随着说话一动一动。
……好紧。
秦辞二人推开村口大堂的屋门时,里头已经坐了好些人。
小木椅摆得整整齐齐,稀稀落落地空着座位。
都是些在今早打过照面的玩家。
看来村长口里的好事,只针对他们这些“外来人”。
乔练和洛丽塔他们早已选好了座位,室内寂静无人交谈。
值得一提的是,洛丽塔和大个子没有再卿卿我我。两个人中间隔了个座位,洛丽塔扁着嘴,似乎在生气。
秦辞推开门的一瞬间,洛丽塔抬眼目视,别有用意地眨了眨。
于是状似无头绪地在各个座位间穿插后,秦辞最终坐到了洛丽塔旁边。
右边的邻座留给程温。
过了半天,男人才在神色不明里坐下。
这一幕引来了大个子的目光,他眼神像要喷火,驱赶着所有疑似的竞争者。
但碍于起先的对招,明白实力差距,最后没说什么,只哼了一声。
洛丽塔没什么反应,低着头,食指低落地相扣,好似一开始给秦辞的暗示只是他的错觉。
“怎么,吵架了?”预感到一种可能,或许她是让自己先一步开口,来摆脱某些嫌疑,秦辞问道。
洛丽塔转过头,半个身子扑倒在秦辞身上,双手抓着秦辞的手,脸上泫然欲泣,“小哥哥,你要为鸢鸢做主啊!”
扑面而来的香水味虽不浓烈,但鼻腔里的刺激并不符合秦辞喜好。
职业素养让他完美地按耐住内心反应,将掌心的递来的纸张收进个人空间,秦辞半开玩笑地转头,看向身旁面色沉沉的男人。
“听到了吗?要不要做主?”
秦辞或许可以做白鸢的主,但在此之前,还得先让程温做做秦辞的主。
不给程温回应时间,似乎大个子骤然看来的目光让他压力倍增,秦辞纠结地扶额,看着洛丽塔诚恳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能不能给我和搭档一点讨论的时间,我们再决定踏不踏这趟浑水?”
“好的,小哥哥。”白鸢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全然不惧程温射来的视线,娇滴滴地说,“那你们在外头要快点商议好,给鸢鸢答复哦!”
说完,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秦辞依照白鸢的要求拉着程温走到屋外,心下已经预期纸张的重要性。
否则对方不会如此紧迫,将他们“赶”到外头,意指抓紧时间看纸张上的内容。
玩家还有部分未到齐,周围也不见村长的踪影。秦辞将纸张夹在掌心,谨慎地遮遮掩掩。
只一眼,便令心跳猛地一沉。
这片似乎是随手撕下的不规整纸张上,分毫必现地画着秦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