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对。
一路上，程温都在思考，为什么他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以往的任务不是没有过惨烈，但却不比此次伤重。他的刀非但效果甚微，反而还在护着他人时受了本不应受的伤。
道具带来的优势几乎被抹平，除了在前两个鬼屋内找到的原生道具符箓可以对付鬼怪以外，竟别无其他办法。
整个副本里，最大的异常就是秦辞。
从一开始自己对他的情感倾斜，再到鬼屋里的任务线索隐隐指明自己的任务需要另一个人的助力——“荒区”里面有处壁画，壁画上的主角，生着一双极具辨识度的浅灰眼瞳。
他在“荒区”里看到类同秦辞的线索，而秦辞却在“月光宝盒”里看到俞舒白，这说明了什么？为什么会导致这样的变化？
几个鬼屋似乎涵盖另外的主题。一个相当宏大的任务背景。
程温暂时没有精力去查探故事全貌，将感知优先放到与自己性命攸关的部分剖析，首当其冲的一点——
他是不应该在别人的任务主场陷入幻境的，哪怕轻易被他破除。假设以往的经验不能在此地适用，忽略这处异常，第二点也同样无法解释：
——那个鬼怪，似乎有意无意地忽略秦辞。除非到了无法忽视的时候，它才会对秦辞发动攻击。
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
被击退的方向是他自己选的，只因那处恰好有拐角，能及时闪身骗它撞上去。对战中他全神贯注，无暇分心，直到身后贴上一双手，他脑中飞速过了几个念头，排除其他情况，确定是秦辞来了。
真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紧急携人闪身转向，那颗怪头擦着他的脊背撞去，身后的伤口雪上加霜，他痛极，咬牙咽下口中腥甜。
现在回想，实在奇怪。他没能及时注意到秦辞，是不便分心，而怪物游刃有余，却始终没有攻击他处。
随后的对峙，符箓交给秦辞，又横生差错。
那一瞬间，猛然发力将怪逼得后退，弃掉唐刀，暴起闪身抢过符箓，替他挡下一击。
这一击落到秦辞身上，大概率会将他劈成两半。在符箓定身的缓冲下，他撞上那只手臂，都险险去了半条性命。
不应该。
他没有救秦辞的理由，尤其是在自身性命的权衡下。这个灰眸的青年仿佛某种法则，一旦落于困境，就会触发被动，逼迫程温盲目救他。
身上的伤若是没有秦辞，至少得去掉大半。
程温心里有一个推测，秦辞和副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联系，会要了自己的命。
与秦辞相关的一切异常拢成一个圈套，他不能任凭摆布，在陷阱里葬送自己性命。
起初让秦辞帮忙完成任务时，他定制了一套详尽的计划。虽然没有跟秦辞详细阐明，但其中涉及到某个道具，能在现在的困境中，提供逆转局势的助力。
与钱源被杀的道具有异曲同工之处，需要与被使用者贴身触发。一旦使用成功，就能塑造一个鬼怪“磁铁”，迅速吸引整个副本所有鬼怪，且它们只攻击道具触发者，不死不休。
毫无疑问，该道具需要一个牺牲者，或者说受害者。若是秦辞完成了任务，“磁铁”的效用无异于锦上添花，直接省去找怪的时间，而且在新人特权下，不会受伤的体质注定成为最后赢家。
每一个怪物都会有弱点。一处一处地试，总能成功击杀。大多数的失败者，都是因为承受不了试错的代价。
而秦辞不会付出代价，如果他任务完成了的话。可惜，他没有。
但现在已是绝境，更何况秦辞极有可能是异界安置的罪魁祸首。
就算秦辞会因此身亡，程温心头一窒，咬住舌头让自己从断层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的理智无时无刻不在同突如其来的情感抗衡。
因为这个青年，他受了一身重伤，如果青年身亡，就当还自己一条性命。
指节在身下的背脊握出青筋，他到底下不了狠心做决定，沉默地看着青年后脑勺，等待秦辞的选择。
一旦他将自己放下，程温绝不会心软。诱使鬼怪转移火力，他仍有机会逃出生天。任务能不能完成那是后话，他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正因如此，他才独来独往。虽然不会杀人抢夺他人存活机会，但他这条命，也不是拿去冒险救人的。
这样想着，程温再次复述，语气很淡，任谁也听不出杀机，“放我下来。”
秦辞的手犹豫一会，又重新收紧。显然他也知道这种生死关头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客观上说最佳结果就是一人牺牲另一人存活。
所以他没有拒绝，只是说：“再等等。”
剧烈运动让他的肺像要爆炸一样难受，他声音嘶哑，胡乱地安抚程温，听起来也像在说服自己。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还有机会。”
“再等等……时间……还剩。”
……
一丝光泻在洞道里，门口的血牙若隐若现，离他不远，十来米的距离。
秦辞大喜，很快察觉不对。
那根用于撑开入口的铁棍，不知为何挪到了距离五米远的地方，而原本只是装饰的血盆大口，正在缓缓闭合。
来不及细想，他们必须赶在入口关闭前逃出。
但他已经十分难受，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步伐也慢了下来，勉强撑着不倒下。
急则生变，他突然绊倒，身上的人一声闷哼，晕了过去。重量压得秦辞无法起身，兜里的硬物更是硌得伤处生疼，背后响动却愈发迫近。
十米……九米……八米……
秦辞费力撑地支起上身，忽而力竭趴倒。
外套口袋的硬物再次挤压伤口，秦辞疼得嘶气。
真他妈操蛋。一面大口喘息，一面在心里大骂，秦辞暗想，就算是死，也不能让自己膈应死。
手伸进身下掏出硌在伤处的宝盒，发泄一般用力扔了出去。
喘着粗气，秦辞等待死亡的降临。
没有疼痛。周围很安静。他的喘息声成了唯一的嘈杂。
他转过头，几乎贴到脚跟的异样消失不见，身后空空，毫无动静。
想到什么，他费劲插入裤兜，掏出白卡——灿金色，印着他的姓名。
完成了？任务怎么就完成了？
秦辞茫然，身体上的疲惫使他的思维也跟着滞涩，好半天，他才想起去看自己随手扔出去的宝盒。
盒顶的鎏金符文消失不见，一片清辉洒在宝盒上，皎洁中呈现出难得的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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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文抬头看向天空，即便是夜晚，浓雾也已经压低可见，但那轮血月似乎终于找到自身的本质，自雾中穿透，洒下澄莹光芒。
他看了眼腕表的时间，抬手触摸头顶咫尺的雾气，笑笑，问俞舒白：“你相信巧合吗？”
俞舒白默然，瞳孔已恢复正常大小，审视地看向鬼屋内的青年，心里浮现出答案。
若干小概率事件撞在一起发生，被定义为巧合，但现在显然并非如此。
当下情况，人们一般称之为——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