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紫禁城浸在流火般的日光里，琉璃瓦上蒸腾的暑气几乎要将朱红宫墙融化。雪嫣红攥着内务府的传召令牌，指尖被烫得发疼，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汉白玉阶，惊起几只仓皇逃窜的蝼蚁。
"雪姑娘可算来了。"鎏金雕花门前，掌事女官捏着绢帕半掩口鼻，"贤贵妃娘娘等得不耐烦了。"话音未落，厚重的宫门吱呀洞开，浓郁的龙涎香裹挟着冰盆凉气扑面而来，雪嫣红抬眸便见明黄帐幔后，斜倚着位身披织金纱衣的女子。
贤贵妃丹蔻轻叩玛瑙枕，眼尾的珍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听闻水粉斋的胭脂能让女子艳冠群芳，本宫倒要见识见识。"她抬手示意，宫女立即捧上妆奁，"就仿那盛唐的酒晕妆，若画得不好......"尾音拖得极长，窗外竹影突然剧烈摇晃，惊起一阵蝉鸣。
雪嫣红深吸口气，从妆奁中取出特制的胭脂盒。盒内三层暗格，最底层藏着的紫矿胭脂，是她昨日才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娘娘容禀，这酒晕妆讲究'浓朱衍丹唇，黄吻烂漫赤'，需先用朱砂打底，再以紫矿胭脂层层晕染。"她指尖蘸取胭脂，在瓷盘上画出深浅不一的绯色，"瞧这色泽，仿若酒后微醺的面颊，既显华贵又不失娇态。"
贤贵妃突然冷笑一声，腕间的翡翠镯子重重磕在案几上："倒是巧舌如簧！听闻你与二皇子府往来密切？"话音未落，数名侍卫从屏风后转出，寒光闪闪的长刀映得室内一片森然。雪嫣红手一抖，胭脂盒险些落地，掌心却触到夹层里慕容云海前日所赠的玉珏——那上面刻着的烟雨阁徽记，此刻正硌得她生疼。
"娘娘明鉴！"雪嫣红突然跪地，将胭脂盒高举过头顶，"小女不过是个做胭脂的匠人，只因二皇子府常购水粉，才有幸见过一面。前日二皇子还说，娘娘的仪态最适合这酒晕妆，特命小女入宫献艺。"她咬破舌尖，将血水混着胭脂涂在脸颊，霎时间面色绯红如醉酒，"不信您看，这胭脂遇热变色，正是西域进贡的秘药配方。"
贤贵妃眯起眼睛，命宫女取来铜镜。镜中女子两颊绯云漫染，眼波流转间竟比自己更添三分媚态。她妒意顿生，扬手便要将铜镜砸向雪嫣红："妖女！定是用了什么邪术......"
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清脆的玉佩相撞声。"听闻母妃在试新妆，儿臣特来拜见。"慕容云海身着月白常服，腰间挂着的鎏金香囊正缓缓散出龙脑香，与室内的龙涎香混作奇特的芬芳。他目光扫过雪嫣红染血的唇角，袖中暗器已然就位。
贤贵妃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强挤出笑容："皇儿来得正好，快瞧瞧这匠人画的什么酒晕妆！"她抓起案上的胭脂盒狠狠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中，藏着密信的夹层赫然显露。雪嫣红心下一惊，却见慕容云海突然俯身拾起残片，指尖快速将密信揉成粉末。
"母妃有所不知，"慕容云海举起染着胭脂的手指，"这西域紫矿胭脂需用特殊技法保存，方才匠人定是怕胭脂受损，才设了夹层。"他转身对雪嫣红使了个眼色，"还不速速为娘娘重新上妆？若再有误，仔细你的脑袋！"
雪嫣红会意，从散落的胭脂中挑出完好的部分。这次她特意改用传统的红蓝花胭脂，以指腹轻轻点染贤贵妃的面颊："娘娘肤若凝脂，只需淡淡一层便艳压群芳。"她一边说，一边在鬓边插上金镶红宝石的牡丹钗，钗尾的珍珠流苏恰好遮住贤贵妃耳后朱砂痣——那是烟雨阁记载的重要标记。
慕容云海见状，取出随身的鎏金步摇："此乃儿臣从波斯商人处所得，与母妃的新妆相得益彰。"步摇上镶嵌的猫眼石在烛火下流转，暗藏的机关将雪嫣红暗藏的纸条卷入其中。贤贵妃对着铜镜左照右照，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倒真是本宫错怪你了。来人，赏！"
待赏赐的金银抬出宫殿，雪嫣红已是冷汗浸透重衣。慕容云海假意查看她的伤势，低声道："贤贵妃与三皇子往来密切，此次试探定是收到风声。"他将一枚刻着暗纹的玉牌塞进她掌心，"持此物可出入烟雨阁分舵，明日酉时，我在醉仙楼等你。"
回宫的马车颠簸在青石板路上，雪嫣红掀开窗帘，见宫墙阴影里闪过几道黑影。她摸出怀中被汗水浸湿的胭脂球，那里面裹着用落葵汁写就的密信："三皇子勾结番邦，证据藏于城西废宅。"指尖抚过胭脂球上凸起的梅花印记，她突然想起慕容云海临别时的眼神——那里面除了关切，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当夜，水粉斋后院的胭脂窖里，雪嫣红将密信藏进新制的"石榴醉"胭脂模具。这种胭脂以石榴皮熬煮七日，再加入朱砂与蜂蜜，成型后表面会自然浮现类似裂纹的纹理，正好可以掩盖密信的折痕。她刚将胭脂胚子放入陶瓮，便听见屋顶传来瓦片轻响。
"姑娘好手段。"黑衣蒙面人落在院中，月光映出他腰间悬挂的烟雨阁腰牌，"阁主命我来接应。"他抛出一枚烟雾弹，趁乱将藏有密信的胭脂调换。雪嫣红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突然想起贤贵妃耳后的朱砂痣——那形状，竟与慕容云海给她的玉牌暗纹一模一样。
子时的梆子声惊破寂静，雪嫣红坐在铜镜前，慢慢卸去脸上的残妆。温水里漂浮的胭脂碎屑中，隐约显出几个小字："当心贤贵妃暗卫"。她握紧慕容云海所赠的玉珏，冰凉的触感让她逐渐冷静下来。这场以胭脂为饵的棋局，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凶险。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紫禁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雪嫣红吹灭烛火，黑暗中，她摸到枕下藏着的淬毒胭脂针——这是她仿照唐门暗器改制的防身武器，针尖蘸着用曼陀罗花汁浸泡的剧毒，正是为今夜可能到来的杀机所备。
而此刻的皇宫深处，贤贵妃正对着铜镜反复端详脸上的酒晕妆。她忽然扯下鬓边的牡丹钗，将珍珠流苏一颗颗扯下："查清楚，那个雪嫣红，究竟和二皇子有什么勾当......"烛火摇曳间，她耳后的朱砂痣在阴影中忽明忽暗，宛如一颗随时会爆发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