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的紫宸宫御花园被十万盏琉璃灯照得通明，九曲回廊下流淌的水渠里漂着万千胭脂瓣，那是雪嫣红麾下"水粉斋"特供的“花露蒸霞”——取仲春初开的醉芙蓉，以晨露浸泡三昼夜，混入南海珍珠粉蒸制而成，入水即化，汤色如朝霞浸染。此刻她正立于妆台后，为嘉宁长公主描绘时下最盛的“晓霞妆”，指尖沾着的“桃花氍毹”胭脂膏在公主颧骨处晕染出淡绯色，如晨雾中的桃花初绽。
"坊主这手“五晕染”的技法，当真是神乎其技。"长公主对着菱花镜赞叹，镜中映出的面颊上，胭脂从眼尾至下颌渐次由深转浅，恰似天边破晓时的云霞变幻。雪嫣红微笑不语，指尖却在袖中轻轻捻过一枚用“紫茉莉糊”调制的香粉球——那是她昨夜用现代化学知识改良的验毒剂，遇砷化物会由白转蓝。方才为几位贵女上妆时，她已察觉其中三位所用的“石榴娇”胭脂气味异常，隐隐带着硫化物的刺鼻感。
檐角风铃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嗡鸣，那是慕容云海昨夜约定的信号。雪嫣红抬眼望向水榭方向，只见戴着青铜假面的二皇子正与太傅周旋，腰间玉带扣上嵌着的“燕支冻”红玉微微发亮——那是烟雨阁特有的联络信物，以西域红蓝花汁混合琥珀凝结而成，遇热会透出胭脂色纹路。她深吸一口气，用银簪从妆奁中挑出一点“醉流霞”膏体，这胭脂以绍兴黄酒渍染玫瑰花瓣，再拌入辰砂细粉，色泽秾丽如酒酣人面。
"长公主可知，晓霞妆最妙处在于“变”。"雪嫣红忽然加重了指尖力道，将“醉流霞”沿着公主眼下泪堂处斜斜扫开，原本淡雅的晓霞妆霎时添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绯红，如烽火燎原般蔓延至鬓边，"昔日武后宴饮，曾以胭脂点染双颊为“飞霞妆”，今日臣女斗胆，为长公主添个“晓霞变”的新样。"
话音未落，水榭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雪嫣红眼角余光瞥见太傅袖中滑落的鎏金胭脂盒，盒盖上雕刻的“并蒂莲”纹样与她昨夜在叛党密信上见过的印记分毫不差。她猛地将手中“桃花氍毹”胭脂膏掷向灯柱，膏体撞碎的刹那，里面暗藏的“苏木汁”与“绿矾”混合物溅在琉璃灯上，燃起一团诡异的青焰——这是烟雨阁约定的总攻信号。
"有毒！"嘉宁长公主突然惊呼，镜中她新变的晓霞妆边缘竟泛起青黑色，正是“石榴娇”毒粉发作的征兆。雪嫣红迅速掏出怀中用“密陀僧”和“白芨”调制的解药，抹在公主耳后穴位："此乃用铅粉混砒霜制成的“枯骨红”，幸而上妆前用了“珍珠冻”打底，才未深入肌理。"她说话间，已从妆台暗格取出暗藏的“螺子黛”眉笔，在屏风背面飞速画出烟雨阁的“破阵图”——以胭脂妆型为坐标，叛党埋伏的位置恰对应“晓霞妆”的眉峰、颧骨、下颌三处节点。
御花园四角突然响起梆子声，禁军如黑色潮水般涌入，矛头直指佩戴“石榴娇”胭脂的贵女。雪嫣红趁乱闪入妆台后的暗门，这里通往水粉斋设在宫中的香料库，架上摆满了“紫榆皮胭脂”、“玉簪花膏”等百余种古法胭脂。她抓起一罐“紫茉莉糊”，这胭脂以夜繁花汁调和淀粉制成，遇碱变蓝，遇酸转紫，此刻正可用来破解叛党藏在香料中的毒烟。
"雪坊主果然好手段。"慕容云海的声音从暗门后传来，他已卸去假面，玄色锦袍上绣着的“胭脂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叛党欲借上巳节献“百鸟朝凤”胭脂盒之机，以毒粉控制百官，却不知你早用“花露蒸霞”替换了盒中胭脂。"他手中托着那只鎏金胭脂盒，盒底暗格中果然藏着细小的毒针，针上淬着的正是与“枯骨红”同源的毒素。
雪嫣红接过盒子，指尖触到盒盖上镶嵌的“燕支石”，忽然想起初次相遇时他戴着的青铜面具："阁主料定叛党会用胭脂做文章，才特意引我入瓮？"慕容云海苦笑，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纸，上面画着五十种古法胭脂的制作图谱，其中“石榴娇”的配方旁用朱砂写着："铅粉一两，砒霜三钱，以石榴汁调和..."正是叛党用来制毒的蓝本。
"这是前朝留下的“禁方谱”，"他将纸卷塞进她手中，"当年永乐帝为制衡后宫，命人研制出五十种含毒胭脂，“枯骨红”便是其中最阴狠的一种。叛党不知从何处得此残卷，竟想故技重施。"说话间，暗门外传来兵刃相接的声响，禁军已将叛党围困在胭脂水渠旁，那些涂着“枯骨红”的叛党面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宛如被吸干水分的花瓣。
雪嫣红望着羊皮纸上记载的“紫茉莉糊”解法，忽然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pH试纸："若用酸性花汁中和碱性毒素..."她迅速从架上取下“玫瑰露”和“白醋”，调和成浆糊状抹在锦帕上，递给慕容云海，"快让禁军以此捂住口鼻，叛党说不定还藏有挥发性毒粉。"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御花园的雾气时，叛党之乱已被平息。雪嫣红站在水榭前，看着工匠们打捞渠中的胭脂瓣，忽然想起昨夜调制“花露蒸霞”时，特意在胭脂中混入了能吸附毒素的活性炭粉末——这是她用古代炭窑余烬改良的技法，竟在此刻派上用场。慕容云海走到她身侧，手中拿着一支“点绛唇”的螺子黛，黛芯上刻着细小的“嫣”字："此乃用波斯红蓝花秘制的“万年红”，赠予坊主，以谢今日挽澜之功。"
晓霞妆的残色尚在贵女们的面颊上，只是那抹绯红不再是温婉的云霞，而化作了劫后余生的勋章。雪嫣红接过螺子黛，指尖触到黛芯里暗藏的金箔——那是烟雨阁的调令，从此水粉斋将正式成为情报枢纽。她望着慕容云海腰间重新亮起的“燕支冻”红玉，忽然明白晓霞妆的“变”字真谛：真正的美从不是凝固的样式，而是如胭脂遇水般，在危机中绽放出千般姿态，终成挽狂澜于既倒的力量。
御厨送来的早膳里，有一碟用“桃花氍毹”胭脂汁染色的芙蓉糕，雪嫣红拿起一块，糕点上天然形成的云霞纹路，恰似她今日在长公主脸上画出的“晓霞变”。而不远处的妆台上，那罐救了众人的“紫茉莉糊”正慢慢变回白色，仿佛从未经历过昨夜的血雨腥风，只留下满室经久不散的胭脂甜香，在晨曦中诉说着古法美妆里藏着的，足以改写命运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