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紫檀匣内藏机巧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掠过水粉斋的雕花窗棂，雪嫣红正将最后一缕紫檀木粉筛入瓷钵。钵中是刚蒸馏出的芍药花露，琥珀色的液体遇上细腻的紫檀粉，瞬间氤氲开一层暖棕的薄雾，恰似晨雾中的檀木林。
“坊主，这‘紫檀晕’胭脂真要做两种色号？”刘嬷嬷捧着两套描金匣，匣子上分别刻着“醉檀”与“沉檀”，“瞧着都是深棕色，老身眼拙，实在看不出差别。”
雪嫣红用银簪挑起膏体，对着光细看：“嬷嬷您瞧，‘醉檀’偏红棕，像是醉酒后染上的檀木色，用的是长白山的赤芍根汁调色；‘沉檀’偏青棕，带着点墨色沉淀，加了西域的青金石粉末。这色差细微如发丝，却能让识货的人看出门道。”
她想起三日前慕容云海深夜带来的密报——残阳帮与皇后党已暗中勾结，打算借端午宫宴之机，将一批伪钞混入国库贡品。烟雨阁虽截获了密信，却不知伪钞模板藏在何处，只知残阳帮帮主“金面佛”与皇后党心腹孙大人各执一半。
“要破此局，需让他们互相猜忌。”慕容云海当时摩挲着案上的檀木镇纸，“若能让他们误以为对方私藏模板，定会狗咬狗。”
雪嫣红便想到了檀晕妆。此妆始于盛唐，以紫檀粉与胭脂相混，敷于面颊如檀香晕染，最得世家夫人青睐。她要做的，是用两种近乎相同的檀色胭脂传递相悖的密信，让金面佛与孙大人都以为情报来自对方，却暗藏陷阱。
“关键在这匣底的暗纹。”雪嫣红打开“醉檀”匣，指着底部用极细银丝嵌的缠枝莲，“这是皇后党的暗记，我会让‘醉檀’落入金面佛手中，信上写‘模板在孙府东跨院’；‘沉檀’匣底刻残阳帮的狼牙图腾，送去给孙大人，信上写‘模板在金面佛城西别庄’。”
刘嬷嬷倒吸一口凉气：“可这信怎么放？万一被搜出来……”
“自然不能直接放信。”雪嫣红取出一枚空心的紫檀香丸，“用‘密写水’在宣纸上写字，晾干后无色，再将纸卷成细条塞进香丸。密写水遇热显形，我算准了金面佛有熏香的癖好，孙大人爱用暖手炉，这香丸一遇热气，字就出来了。”
她说话间，已将两张用明矾水写好的纸条分别塞进香丸，又在香丸表面雕上与匣底对应的暗纹。窗外传来三声蝉鸣，是慕容云海约定的信号。雪嫣红将两套胭脂匣交给刘嬷嬷：“按计划，今晚让‘醉檀’走水路，‘沉檀’走旱路，务必让它们‘误打误撞’进目标手里。”
【二】檀色微差引疑云
三日后，城西“悦来客栈”的上房里，残阳帮帮主金面佛正对着铜镜擦拭脸上的金箔面具。他手指划过案上的“醉檀”胭脂匣，眉头拧成川字——这匣子是手下从一艘运丝绸的商船上“借”来的，匣底的缠枝莲暗记让他立刻联想到皇后党。
“帮主，这胭脂看着邪门。”左护法搓着手，“要不咱别用？”
“慌什么？”金面佛打开匣子，一股紫檀混着芍药的香气扑面而来，“皇后党想示好罢了。你瞧这‘醉檀’色，倒是合我心意。”他说着，习惯性地将胭脂匣凑近香炉，想熏得更香些。
突然，匣子里滚出个紫檀香丸。金面佛捡起香丸，发现上面刻着缠枝莲，忍不住放在暖手炉上烘了烘。只见香丸表面渐渐渗出淡褐色的字迹：“模板藏孙府东跨院，端午前转移，速取。”
几乎同一时间，孙大人在自家书房里把玩着“沉檀”胭脂匣。这匣子是他安插在漕帮的眼线送来的，说在一个镖师身上搜出，匣底的狼牙图腾让他立刻警惕——这是残阳帮的标记。
“大人，残阳帮突然送胭脂，怕是没安好心。”管家捧着茶盏低语。
孙大人却捻着胡须笑了：“金面佛那老匹夫，想跟我示好？你瞧这‘沉檀’色，倒是配我新做的墨色锦袍。”他将香丸放在暖手炉上，见上面的狼牙图腾旁渗出字迹：“模板在金面佛城西别庄地窖，端午后转移，勿迟。”
两封密信，指向截然不同的藏物地点，却都落款“勿念”——这是金面佛与孙大人私下联络的暗号。两人对着密信各自沉思，都没注意到香丸上那细微的色差：“醉檀”香丸边缘有极淡的赤芍红晕，“沉檀”则透着青金石的冷光。
【三】檀晕妆浓祸起萧墙
端午前一日，金面佛亲率手下夜袭孙府东跨院。他算准了孙大人会在今夜转移模板，却没想到院中空无一人，反而中了埋伏。埋伏的人并非孙府家丁，而是一群蒙面刺客，出手狠辣直指要害。
“是孙老匹夫算计我！”金面佛怒吼着挥刀抵挡，眼角瞥见刺客袖口若隐若现的狼牙图腾——那是残阳帮的标记！他心中大惊：难道帮中出了内奸？
几乎同时，孙大人也带人包围了金面佛的城西别庄。地窖里同样空空如也，却埋伏着另一批刺客，为首者戴着金面佛同款面具，见了孙大人便喊：“拿下这狗官！为帮主报仇！”
孙大人仓皇撤退，回府后立刻命人调查。不出半日，探子回报：“大人，金面佛昨夜遇袭，说是您设的局；残阳帮也放出话，说您私吞模板想独吞功劳。”
孙大人猛地将茶盏摔在地上：“好个金面佛！竟敢反咬一口！”他哪里知道，昨夜两拨刺客都是慕容云海派的烟雨阁暗卫，故意穿着对方的标记混淆视听。
而此时的水粉斋里，雪嫣红正将最后一批“檀晕妆”套盒打包。刘嬷嬷看着她指尖沾的紫檀粉，忍不住问：“坊主，您说他们会打起来吗？”
雪嫣红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金面佛疑心重，孙大人又贪权，如今模板下落不明，两边都以为是对方私藏，不斗个你死我活才怪。”
她拿起一枚“醉檀”胭脂膏，对着光看里面若隐若现的赤芍细纹：“这檀晕妆的妙处，就在于看似相近的颜色里藏着心机。就像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差之毫厘，便是人心鬼蜮。”
【四】檀烟散尽风波定
端午宫宴那日，金面佛与孙大人都称病未出席。慕容云海一身朝服立于殿下，听着内侍宣读查抄孙府与金面佛别庄的奏折，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散朝后，他绕道来到水粉斋，见雪嫣红正在调配新的“天水碧”胭脂，便靠在门框上笑道：“孙大人与金面佛火并，伪钞模板被乱军烧毁，国库危机已解。倒是你这‘檀晕妆计’，让我想起一句诗。”
“哦？什么诗？”雪嫣红头也不抬地往花露里滴入孔雀石粉末。
“‘檀色晕轻谁画就，妾身独自倚妆楼’。”慕容云海走近，指尖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只是这檀色晕里，藏的不是女儿情态，而是千军万马。”
雪嫣红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看他：“阁主将胭脂比作千军万马，倒是抬举我了。不过是借点颜色差异，让贪心的人自相残杀罢了。”
“不止颜色。”慕容云海拿起桌上的“醉檀”匣，指着匣底的银丝莲纹，“你算准了金面佛自负，定会认为皇后党主动示好；也算准了孙大人多疑，必会觉得残阳帮暗藏诡计。这人心的算计，比任何兵法都精妙。”
他说话间，窗外忽然飘来细雨，打湿了院中盛开的芍药。雪嫣红看着雨丝中的檀色胭脂匣，忽然想起现代美妆课上老师说的话：“色彩是有情绪的，暖棕传递信任，冷棕暗藏警惕。”如今想来，古人的檀晕妆里，早已藏着驾驭人心的智慧。
“对了，”慕容云海从袖中取出个锦盒，“这是从孙府抄出的东西，看着像你的手笔。”
雪嫣红打开锦盒，里面竟是半块烧焦的“沉檀”粉饼，饼心还残留着青金石的冷光。她忽然笑了：“看来这檀晕妆的烟火气，还得再浓些才好。下次该试试‘墨晕妆’，用徽墨调胭脂，写出来的密信怕是更难烧尽。”
慕容云海看着她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忍不住低笑出声。雨声渐密，将水粉斋的脂粉香裹在其中，飘向远处。而那由檀色引发的风波，已在两人默契的笑意中，化作了下一场谋略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