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许久,场中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有的笑得直不起腰,有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有的一边笑一边拍打桌子。
“哎呦!你编故事也得有点水平啊啊!人类女子?那不得被羽族公主活生生撕碎咯!”
那透露消息的女子被被这般奚落,涨红了脸,一阵气闷,“笑笑笑!笑死你们算了!人类女子怎么了?若是人族的公主啊,羽族还真得靠边站!”
闻言,我心里“咯噔”一跳,就像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心里拔凉拔凉的。
人族的公主……
我不禁想起南安公主的妹妹,那位大越国的小公主,他们正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在一阵叽叽喳喳的闲言碎语中,一声高喊传来:“吉时到!”
院子里所有闹腾的声音一瞬间消弭,众人齐齐扭头,期待地看着门外。
这些人,嘴上瞧不上羽族公主,当羽族第一美人身穿大红嫁衣走出来时,却情绪比谁都高亢。
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身穿大红色喜服的新人拉着绣球,缓缓走来。
院子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在数十双直勾勾的眼睛中,羽族公主凤冠霞帔,右手牵着绣球,左手持着金色凤凰绣花团扇,嘴角轻轻上扬,金黄色的眼瞳中,洋溢着幸福与羞怯。
无论众人如何诋毁她倒贴、恨嫁,却无一人曾造谣她的容貌。
肤若凝脂,朱唇泣血,黛眉如画,眼波秋水,潋滟生辉。
我这一生所有学过的夸人美的词用在她身上,都无法描绘出她一半的美。
她只要站在那里,就胜过一生中所见过的一切风景。
在她明艳四射的衬托之下,夜擎就像一个手持绣球的工具人。即便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他也仍旧冷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新人走到笑得合不拢嘴的司仪面前,司仪嗓音嘹亮高亢,“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羽族公主含着笑,躬身行礼。
在宾客们灼灼的目光中,新郎背脊笔直,迟迟没有动作。
羽族公主眼睫微垂,嘴角的笑一点点变得僵硬。
夜擎忽然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方向。
对上那双浓墨似的深邃的眼眸,我心跳如擂鼓。
宾客们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
明知道我此时隐形,谁也瞧不见,可我就是紧张得手心出了汗,呼吸逐渐急促。
羽族公主猛地抬起头,额前垂下的金色链子一阵摇晃,美眸中怒火燃烧。
“族长!”她似嗔似娇地唤了一声,嗓子百转千回,几乎快把人的魂儿给勾掉了。
羽族都是公认的天生的好嗓子。
许多宾客因此回过神来。夜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那些目光挪走,我忍不住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羽族公主的一句话,却又叫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人啊,取捕魂网来!小小阴魂,居然敢在本公主的大婚作祟!”
我的脸色登时煞白,心脏狂跳不止。
她……她竟然能看见我!
夜擎长袖一挥,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我瞬间被卷入漩涡之中。
婚宴之上喜庆的丝竹乐声消失不见,凌厉呼啸的风声刮的耳膜生疼,浑身汗毛都在一刹那间立起来。
狂风卷起沙石,我只能勉强睁开一点眼睛。
黑压压的乌云盘踞着整片天空,云层厚重得像没拧干的衣服,随时会往下滴水。
飞沙走石中,两队身穿铠甲、手持兵刃的士兵对峙。
一方后背长出翅膀,漂浮在半空中;另一方则与人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是羽族和大鱼村。
大鱼村的最前方,鲜红鬃毛的战马背脊上,手持长枪的男人背脊挺得笔直,黑色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脸上戴着半边青铜面具,纤细的手正按在面具上面,缓缓取下。
如刀锋般凌厉的轮廓,鼻梁高高,浓墨似的眉压着眼睛,眸子深邃得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的唇角轻轻上扬,唇边吐出一个冷冷的字:“杀!”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百万大鱼村将士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群情激愤,挥舞着长枪长刀,杀红了眼睛!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我不敢靠的夜擎太近,也不敢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赶紧找了一块足以遮蔽身形的巨石,迅速飘过去。
我知道战场血腥,可当我亲身来到战场上时,我才知道,我远远低估了他的恐怖程度!
与其说这是战场,不如说这里是修罗场、地狱!是一只恶鬼!
冷兵器碰撞的声音伴随着人的嘶吼哭嚎声,不绝于耳。
被砍碎的残肢四处飞溅,目之所及处,除了垂死的尸体,便是杀的麻木僵硬的将士。每一粒尘土,都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害怕得浑身瑟瑟发抖,明知他们看不见我,可我就是害怕那一截截横行无忌的刀枪,会突然戳进我的身体里。
我连关注夜擎的功夫都没有,不停抱头鼠窜。
可是,无论我逃到哪里,只能短暂安生一段时间,很快,就有厮杀蔓延至此处。直到最后,整个一块大平原,除了还没搭建大桥的江河对岸,所有泥土都被鲜血深深浸染。
我浑身是汗地站在空地上,情绪几近崩溃。脚边躺满密密麻麻的尸体,竟无一处落脚之地。
乌云黑沉沉地压在头顶,没有太阳,不知昼夜。我麻木地立在血泊之中,看着身边一个个杀红了眼睛的将士,连躲避一下都懒得。
最开始的惊恐害怕早已消失不见,麻木与冷漠将它取而代之。
我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那个骑在战马上,浑身是血的男人。
战马已经疲累,可他仍旧背脊挺直,神情坚毅地挥舞长枪,遇神杀神!
忽然,他停下动作,遥遥与我相望。
经历过没日没夜的厮杀之后,他的神情依旧冷冷静静,瞧不出一丝波澜。
那一瞬间,周围的所有声音都自动消弭无形。
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跨越了时间与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