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子温和，看起来似乎毫无冒犯之意，却把唐晖气的吹胡子瞪眼。
陈剑俏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肘，我扭头看她。
她凑近我，用气声说:“你有没有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宋月生明明长得很吓人，可唐家上下，从护卫到族长，都没有被他的长相吓到过。”
我细细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陈剑俏沉吟少许，“他们唐家，看来常与这些怪事打交道。”
“可是，不太对……”她又摇了摇头，“唐家除了在雾县有些名气以外，在异界根本查无此人，甚至比你那个青山师父还没有名气。”
我纳闷，“原来你认得我师父。”
陈剑俏斜了我一眼，“当然认得，你的师祖路遥子可是异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最疼爱的徒儿青山，谁知不知？可惜咯……”
我本想问“可惜啥”，话到嘴边，又悉数咽了回去。
结合柏山师叔同我说过的话，我大抵能猜出陈剑俏在感叹什么。
“既然你认识我师父，还认识我师祖，你岂不是年纪很大了？”
陈剑俏风轻云淡，“一看你就是个半吊子水道士，不愧是青山的徒弟。你难道不知道，在异界不能以外貌猜测年龄？”
我讪讪地低下头。
闲聊之际，陈剑俏也不忘关心那边的战局，他们的谈话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数十名护卫将净空和尚团团围住，大有围攻的趋势。
净空这人，是半点也不懂得迂回说话，到了如此地步，他也不肯给对方留一丁点面子。
“唐先生，凭你一己之力，无法解决大苍山存在超过四百多年的阴魂怨气，大苍山的阴魂，远比你想象得复杂。你此举不但会害了雾县百姓，还会致使唐家断子绝孙。”
唐元秋面无表情，从他额角隐隐浮现的青筋来看，他的情绪已经接近狂怒边缘。
净空却似乎毫未察觉，依旧自说自话，“更何况，你还想复生那具女僵，这更是无稽之谈，以你……”
“够了！”唐元秋怒喝一声，双目圆睁，霎时阴风四起，他白色的长发在空中飞扬。
他眼中浮现出猩红的血气，“给我杀了他！”
陈剑俏轻轻眯起眼睛，手指紧捏着桃木剑，随时准备冲出去。
净空端坐在地上，竖起右掌，左手一粒粒数着佛珠。
他闭着双眼，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金光。
护卫手持刀戬，“嘿哈”一声，一起使力，却无法攻破金光罩分毫。
唐晖早已退回屋子里去，生怕这场神仙打架波及到他。
唐元秋气急败坏，手中揉出一团黑色的光球，狠狠朝净空抛去。
一团又一团，直到他气力耗尽，脸色苍白，额头浮现虚汗，净空依旧端坐在地上，不动分毫。
陈剑俏默默地收起了桃木剑，她看向净空和尚，神情复杂。
我微微张大嘴巴，喟叹不已，“这才是真正的大师！”
陈剑俏忽的问我，“你想拥有这样的力量吗？”
我愣了一会儿，“不想。”
她默默垂下眼眸，低语呢喃“那为什么有人宁愿抛弃一切所爱之人，也要求得这样的力量……”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叹一声，正要出声安慰，却见着陈剑俏忽然抬起头，挑起秀气的眉毛，冷哼一声，“你不会是想想安慰流浪狗一样安慰我吧？我需要你安慰？你个半吊子水的小道士。”
我的心莫名被扎了一剑，默默地缩回手，不再言语。
陈剑俏望着前方，净空和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任凭对方上几个人，也不能动他分毫。
她状似无意间询问，“你之前说，转世的人与僵融合，可以令僵产生意识？”
我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只是老实应道，“大体是这样没错，但具体的细枝末节，我不大清楚。”
陈剑俏还要说话，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厉喝！
我与她皆是一惊，齐齐扭头看去。
只见唐元秋白发飘扬，嘴角溢出鲜血，单掌捂着胸口，恨恨地盯着净空，“我还有一招同归于尽的必杀技，我若是使出来，你必定去地府见阎罗！”
他抹了一把血迹，面色阴沉，“只是现在老夫不想和你纠缠，一只偷腥的狐狸潜入了府邸，你若是算条汉子，就待在这里别走，等我解决完那只臭狐狸，就来了结你！”
净空爽快应道，“好。”
但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等着唐元秋。他唇边带着温和的微笑，“唐先生，若你下回还不能攻破我的金光罩，希望你能将唐府那只女僵交给我。”
唐元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也不回应，愤愤拂袖离去。
护卫依旧守在旁边，警惕地盯着他。
唐晖从门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待唐元秋进门，他迫不及待赶紧关上大门。
我微微眯起眼睛。
狐狸……唐家。
我的脑子里立马冒出白霖的模样。
在我的记忆中，与唐府有瓜葛的狐狸便是白霖。二十年前，唐六的父亲，也就是祝秋秋的爷爷，打死了白霖的弟弟白晨。在白霖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世之前，他一直缠着我，要我给白晨殉葬。
如今恩怨明了，除了上次他莫名其妙要和我结婚以外，他对我基本上没露出什么恶意。
但他那样锱铢计较之人，不可能轻易放过唐六这一家。
犹豫片刻，我跟陈剑俏说了声，随后利落上树、爬墙，悄悄跟在唐元秋等人身后。
“我感受到了你心中的怨气，难道，你马上就要见到那些毁了你一生的人？”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轻飘飘却浑厚的嗓音，我吓得浑身一震，差点从房顶上摔下去。
一只虚幻的手轻轻扶住我，我抬头，对上一对坚定沉稳又温和的眼睛。
燕诏将军。
他与净空和尚都是极温和的人，区别却甚大。
燕诏性情温和，大约是因为他出身名门，教养如此。即便他对你温和地笑，但下一秒他突然抽出刀刺进你的心脏，也丝毫不违和。
净空和尚的温和，来源于他对世人心存善念，总寸怜悯之心。
燕诏认真地看着我，“我好像听见你同别人说话时，你说你叫唐沅，这是不对的，你应该说，你叫姜青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