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阵惊愕,扭头呆呆地望着莲生。
少年白净的脸庞上,眉眼纯澈,见不着一丝杂质。
我突然就有点明白,当时夜擎看我时的感觉。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谙世事之人?想了想,我还是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
我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与他劝说:“很明显,你那位师兄并不关心你是否杀害了正轩道长,他只是不想让观主之位落到你手里。”
莲生不悦皱眉,“你在诋毁我师兄。”
我哽了一下,迟疑许久,“的确,我不了解你师兄,但,从你师兄的言行举止来看,他很大可能只是想陷害你争夺观主之位。”
“莲生道长,你同不同我走都是你的权利,但是,我只会来救你这一次,从今以后,你或是被斩头谢罪,或是被驱除出金亭山,都与我无关。”
说完,我转身便走。
走出矮房子,外面晴空万里,微风习习。
此处较为偏僻,附近都没有房子和人烟,大概是长云道观专门关押弟子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莲生手里拎着一个包袱,他垂下眼眸,神情有几分伤感,“姑娘,多谢你,我跟你走。”
我有些意外,“你不是觉得你师兄是个好人?”
莲生:“师父曾说过,人是多面性的,或有善,或有恶。师兄平时很照顾我,我不愿意相信他有恶的一面,说到底,是我愚钝了……”
“但我也不愿意证实我师兄的恶,他若是想要观主的位子,我就让给他。天下之大,何处不是修行之地?”
少年很快就从伤感的情绪中走出来,意气风发,充满对未来的希望。
我望着莲生稚嫩白白的脸蛋,许久没回过神来。
我倏然想起夜擎说的,莲生和白霖一样,拥有很强的灵感。
然,白霖是只修炼多年的老狐狸,莲生却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天赋。
我与他偷偷摸摸下山,他熟知金亭山每条小路,躲开巡逻的道士也不难。
山下有一间茶馆,生意不怎么好,这种开在景区附近的茶馆,东西都很贵。
但仍有几位耐不住口渴的游客,坐下讨杯水喝。
莲生谢过我以后,便与我在此地分别。
我在茶馆里见着大师兄,旁边坐着那个小孩。
茶馆里东西贵,可他们不仅点了茶,还点了一份饭菜。
小孩如狼似虎地吞咽着,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我在大师兄对面拉开凳子坐下,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子,“事情办完了?”
“嗯。”
“等这小孩吃完,吃完了就走。”
我瞅着他,“带着他一起上路?”
“当然不。”大师兄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筷子,“等下山了,就把他送福利院去。”
小孩吃的正香,听到这话,眼眶里迅速聚集出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掉在碗里。
我急忙在包里翻纸,抽出一张,为小孩擦脸,“哭什么呀?”
小孩咬紧嘴唇,泪眼通红,悄悄看了大师兄一眼,又怕被发现,很快低下头。
我嗔怪地瞪了眼大师兄。
大师兄闭着眼睛,悠哉悠哉地靠在椅子上休息,“别看我,我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妈,没有义务抚养他。把他送到福利院,已经是我最大的善良。”
我心中清楚,大师兄是最不爱管闲事的,若是以前,他根本不会搭理这个小孩。
小孩的眼泪又哗啦啦往下掉,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连哭也不敢大声,只有咬破了嘴皮子。
我看在眼里,直着急,用力掰开他的嘴巴,不让他继续咬,“那你告诉我,你爸妈是谁,我帮你找,好不好?”
小孩不语,只是低下头哭。
大师兄小声嘟囔,“小孩什么的,最麻烦了……”
小孩的眼泪愈发汹涌。
茶馆老板端着一盘花生米走出来,一边嗑一边说:“这小孩我们认识,正轩道长云游带回来的,本想让他进道观,不知道为啥,道观不要他,他就只能在道馆偷偷摸摸的生活,咱山下的村民呢,看他可怜,也时不时给他点东西吃。”
“至于他的来历,除了他,就只有正轩道长知道了。”
我:“……”
那真不巧,正轩道长刚去世。
茶馆老板把花生米放在桌上,笑的和蔼,“刚炸的,送你们一盘。”
大师兄嘴角抽搐,一点也笑不起来。
比起他在茶馆消费的钱,这碟花生米简直是九牛一毛。
小孩抽抽噎噎地吃完饭。
我们重新上路,碍于大师兄先前的说辞,他不肯再牵大师兄的手,一个人委屈巴巴地跟在后面。
我努力开解他,“那你总要告诉我们,你要什么名字吧?”
小孩沉默片刻,“陈白凝。”
我心尖儿一跳,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大师兄察觉到我的异常,挑眉看我。
我连忙摆手,强笑着,“没……没事。”
白凝……无南道长体内的那只白狐,就叫白凝!
是巧合吗?
我试探着问,“大师兄,正轩道长姓陈?”
“嗯,他叫陈正轩。”
大脑一片空白,我像不会思考了般,只是机械地摆动手脚。
视线飘忽到小孩的毛绒帽子上,我想,我或许知道他为什么大热天还戴着帽子了。
他在遮掩他的……狐狸耳朵。
难怪道观不肯收他,一只半人妖,就算是正轩道长的子嗣,也不敢收啊!
来到镇上,大师兄立马打听福利院的位置。
走到一半时,小孩忽然说自己肚子疼,一个人跑去公共厕所。
我和大师兄在外面等了很久,也没见他出来。
大师兄进去了一趟,出来,对我摇头,意思是里面没人,小孩跑了。
我默默片刻,没说话,跟上大师兄的脚步。
大师兄那样怕麻烦的人,自然不会去找他,肯送他去福利院,已是最大的仁慈。
而我由于正轩和白狐联合起来伤害无南道长之事,不知不觉对小孩生了几分嫌隙。
我们就这样,谁也没说,但都默契地谁也没提小孩的事。
但我始终有些过意不去,路过公安局时,进去登记了下信息,留下小孩的外貌特征。
“大师兄,你要去哪?”
“陈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