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药,冬儿又伺候我睡下,还给我换了一床暖乎乎的棉被,我身子舒服许多,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外面一阵吵嚷,我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窗外一片漆黑,已是入了夜。
外面不知道是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在争执着什么。
怀揣着困惑,我掀开被子,慢吞吞下床,被窝外面冷得厉害,一掀开棉被,冷空气就争先恐后往身体里钻,露在外面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赶紧找衣服穿上,昨晚上大夫人说要送衣服给我,今天冬儿就送来了,衣服不多,但很能保暖,胳膊腿儿都能遮住,怎么着也比我那几件旗袍好得多。
不知道那大夫什么来历,吃了他一贴药,身子好了不少,头也不晕了,四肢也有气力了,只是还有点鼻塞。
裹紧披风,我打开房门,冰冷刺骨的夜风疯狂灌进袍子里,冷得我直哆嗦。
门外的小院里,站着四个女人,个个浓妆艳抹,五官或艳美或清丽,各有各的风格。
我见过他们,在四夫人阿秀死的时候,她们聚在门口看热闹。
现在,她们在我院里看热闹?
我皱紧眉,手指攥紧门框,面色不虞,“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我又没死。”
四人面面相觑,“快死了么,你不是感染风寒了么,谁冬天感染风寒还能活下来的?”
“我们几个姐妹在商量,等你走了以后,你这块地种些什么好。”
“我说种花生,她们又想种茄子地瓜,哎哟,这世上怎么会有喜欢吃茄子的人?真是愁死我啦!”
“小柳,我们吵到你休息了?你也别介意,反正你都是要走的人,早点走早点解脱,你说是不是?”
这四人你一嘴我一句,脸上瞧不见半分羞耻,趾高气昂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是合理的。
我气笑了,“照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们在我门口跟一群鸭一样吵?”
几人脸色纷纷一变,“你说谁像鸭?”
我冷着一张脸,丝毫不退让,“你们干这种缺德事,也不怕我死了找你们索命?呵,你们胆子也是真够大的,府里接二连三出怪事,你们不好好想想怎么保住你们那条贱命,居然还有心思欺凌旁人!”
“什么贱命?金小柳,你给老娘好好说清楚!”
只见她瞪圆眼睛,柳眉倒竖,撸起袖子,颇有一副干仗的架势。
我头也不回地关紧房门,面无表情,回到被窝里继续睡觉。
开什么玩笑,不跑难道等她们上来群殴我?
门被拍的啪啪响,女人尖锐肮脏的叫骂声不断从门缝里传来,如果我刚才不跑,现在遭殃的就是我而不是这扇门。
我静静地躺回床上,她们越愤怒,骂得越难听,我心里就越高兴。这说明,我刚才成功激怒了她们,她们再也不能理所当然地讨论我门口的院子该种什么菜。
忽然,怒骂声化作一声尖锐凄厉的惊叫,似一把泛着寒芒的锋利剪刀,狠狠撕开夜幕。
我蓦然站起来,脸色一变,飞快冲到门口,打开门。
原本门口站着四个女人,现在却只剩下三个。
她们惊魂未定地挤在一起,脸色惨白,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微微张着,恐惧到达顶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皱了皱眉,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
先前她们讨论的菜地中间,此时不知为何多了一滩浓稠的血水,血水缓缓蔓延,迅速浸泡泥土,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蔓延过来。
她们惊叫着想要跑来,然而,血水已经堵住离开院子的路,她们不得已朝我屋子里进去,我被撞得踉跄了一下,正想关上门,忽然,余光瞥见一道站在黑夜中的影子。
黑夜浓重似墨,他的影子却比黑夜还要黑上几分,长身玉立,肩宽腰瘦,我看不见他的模样,但我就是莫名有一种感觉,他在看着我,而同时,我心里升起一抹很熟悉的感觉。
我皱了皱眉,还来不及细想,忽然有一只手用力把我拽进去,“砰”的一声关紧大门,隔绝了我的视线。
我回过神,那三个女人挤成一团,惊慌失措地盯着我,脸上泪水涟涟,不断求饶,“只要你让我们在这里避一避!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惦记你的地方!”
我撇了下嘴,没作声,自顾自坐在凳子上。
这几个女人好像脑子被吓坏了,她们没搞懂一件事情,我的确是这屋子的主人不错,可是,她们有三个人,如果她们齐心协力把这里霸占了,我还在病中,能有什么法子?
见我没说话,她们以为我是答应了,脸上纷纷挤出一个感激涕零的笑。
我倒了一杯水,水很凉,冬儿肯帮我叫大夫,已经是仁至义尽,没人帮我烧开水。睡了一整天,没吃饭没喝水,嘴巴干得没一点水,我留着冷水喝了大半杯,才觉得喉咙舒服一点。
手腕支在桌上,撑着下巴,透过窗户纸,我凝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陷入沉思。
那道影子给我的熟悉感不会出错,而我在这个地方,只有一个熟人……
会是他么?
难道,那个人,是他杀的?
那阿秀、阿莲还有福子,是否也是他的手笔?
我想得出神,连她们叫我都没听见,直到有一人轻轻推了我一把。
我恍然回过神,扭过头,那三个女子怯怯地望着我。大概是因为她们先前欺辱我,现在又不得不在我屋子里避难的缘故,她们很是心虚羞愧。
“你、你怎么不害怕啊!”
我冷淡地瞥了她们一眼,“害怕有什么用?害怕就能活下来?越着急越容易死!只有好好想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怎么避开这些才能活下去。”
我眼珠子一转,认真地打量她们:“话说,你们四个当时待在一块儿?另外一个是怎么死的?”
三人面面相觑,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她们的脸色白得厉害,嗓子不停发抖,“阿葵当时就站在那块菜地里,忽然,忽然她整个人就变成了一滩血水,什么征兆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