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摘星阁进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出来的时候，哭哭啼啼，门口的侍卫都对我投来诧异的眼神。
国师原本是想等我的情绪好一些了再让我走，但我只要跟他呆在一起，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令人心碎的过往，眼泪根本止不住。
最后，还是我忍无可忍，自己离开了。
回到宫殿里，没多一会儿，外面的小太监掐着嗓子高喊：“圣上驾到——”
我抬起头，抹了抹眼泪，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中。
将近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白霖了，他才刚登基，根基不稳，国师又什么都不管，还会时不时给他安排一些任务，一堆烂摊子摆在眼前，听宫人说，圣上常常熬到半夜，清晨天还没亮就得起来。
乍一见到他，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出来，他的精神状态比之前疲倦许多，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眼底晕开一片浓重的青黑。
我坐在床榻上，端起茶盏，低头喝了一口。
白霖就在我面前站着，跟我大眼瞪小眼：“你见了朕，居然不行礼？”
放下茶盏，我面色如常：“为什么要行礼？我又不是你的奴仆。”
白霖气不打一处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翻了个白眼：“是吗？国师看见你，会下跪行礼吗？”
白霖被噎了一下：“你又不是国师。”
“我是国师的夫人啊。”斜斜地倚靠在背靠上，手掌捂住嘴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和国师的地位是一样的，你要是想让我给你行礼，那你找国师去，别找我。”
我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怎么染上这种臭毛病了？话说，你是皇子的时候，我也没有给你行过礼，你也不曾说过什么。那个时候，你是皇子，我只是一个平明老百姓，你都没有这样大的反应。”
白霖默默片刻，竟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在我旁白坐下。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润润嗓子：“你说你是国师夫人，这一个多月了，国师也没说要娶你。”
他抬起眼皮子：“我现在说这个，不是想跟你争执行礼的问题，我就是单纯地奇怪，国师没说娶你，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我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我能有什么想法？说得好听点，我是他的夫人，说得不好听，我这层身份，是他赐予的，他要是想收回，随时都可以。”
白霖瞥了我一眼：“当他收回之后，你什么都不是了。”
“是啊。”我凉幽幽地说：“你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又应该有什么想法？”
白霖笑了笑：“早知如此，你当初何必为了他拒绝我？如果你现在反悔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分，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别的我不能保证什么，至少，你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无名无份的难堪境地。”
我冷笑一声：“既然你都说了，你什么也保证不了，请问我是傻了吗，我要跟着你混？”
我挑起眉尖，不冷不淡地继续说：“再者，你我的处境又能好得到哪里去？我是看国师的脸色过日子，难道你就不是吗？”
白霖垂眸一笑，“我在努力摆脱这种处境。”
“话说，唐沅，在你的梦境里，我们三个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可是，为什么他的身份和我们的悬殊如此之大？”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睛微微眯起，半开玩笑似的说：“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国师了吧，为了不让我针对国师，才那样说的吧？”
我的身形一顿，说这句话时，白霖的眸子顿时如针尖一般锐利，还带着一股来自帝王的威压，那是一种来自心灵的震慑，一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掌控。
我的心脏忽然颤了一下，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人，我却觉得他无比陌生。
白霖好像变了很多，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却又说不出来。
他是个心思狡猾的人，但他从来不会将自己的爪牙暴露在外面，怎么今天却……
是因为帝王的权力的腐蚀吗？
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要了别人的性命。
于是，他不必再掩饰自己的野心，必要的时候，可以将这头巨兽放出来震颤别人。
即使他现在什么也没做，只是聊天时说了一两句话而已，也会让人心生恐惧，不由自主地猜测，他是不是要杀了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满意？
这便是，帝王之术。
此时此刻，我无比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那天晚上，在冯家大宅外面，对我剖白心思的那个人。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他问我，为什么夜擎的身份地位会和我们的身份地位悬殊那么大？
这个问题，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可就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我心里突然滋生出来一个答案。
夜擎和白霖的身份差距大，而我和白霖的身份地位之间的差距难道就不大吗？
这一切一切，和现实之中何其相似，简直就是一个翻版。
还记得在灵舟之上，白霖和我说过的，彼岸的存在，是为了关押那些无法转世重生却又无法灰飞烟灭的强大存在。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规则模仿现实世界而生，叫人看不出半分差别。
但这个答案，我不能告诉白霖。他那么聪明的人，如果知道在现实世界中，他和夜擎的身份地位差距如此之大，一定很快就能猜测出，他和夜擎不可能是兄弟。
我特地模糊了这个话题：“我不知道，梦境里就是这样的。我说，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吗？”
白霖轻轻地说：“我来找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在你说出虚灵珠的时候，我心里就认定了你是我的同伴，至于国师……我不确定，我想拉你一把，也不想看到你站在我的对立面，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