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
楚博文对我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自嘲地笑了笑,“像个怪物一样,是不是?”
他垂下头,喃喃低语,“我和阿茵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我保护了她二十年,我怎么舍得伤害她?我也不想伤害她的……”
“我背负着这些人脸,过了五年生不如死的生活!每天晚上子时,这些人脸都会变成奶奶年轻时的样子,张开血盆大口,撕咬我的皮肉。”
“这样的日子,我忍受了五年啊!每一个夜晚,我都被活活痛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五年了,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痛苦,每次爸爸催我,我都敷衍他,甚至故意不理他……直到有一天,我把一个女孩儿带回了家。”
楚博文望着溪流对面的青翠树林,嘴角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我很喜欢她,追求了她大半年,我已经认定她就是我这辈子要一起度过的人,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陡然一变,清秀的面庞逐渐扭曲,充满了愤恨与怨毒,“可是,我爸爸不同意!”
楚博文猛的站起来,双目猩红,额头青筋直跳,激动得唾沫横飞,“他告诉我,如果我不解决这些人脸,我的孩子一出生就会死亡!这是诅咒!这是我们家族的诅咒!”
“我已经做好了为阿茵忍受一辈子痛苦的准备,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孩子要承受这一切啊!”
他双手捂住脑袋,蹲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低泣声从指缝间溢出。
我站在草地上,旭日的阳光落在我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楚博文蹲在我旁边,我刚好挡住了他的阳光,他身上一片阴翳。
忽然,他背上的一张人脸冲我露出诡异的笑,我眯起眼睛打量,看清那张脸的模样以后,瞳孔微微放大,心跳速度逐渐加快……
那张脸……那张脸是楚茵的模样。
可是,楚博文不是说,他背上脸都是曾雨柔的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喂,你……”我刚想出声提醒他,他忽然站起来,垂头丧气,“我要回家了,你呢?”他看向我的眼神中,有几分复杂,“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时。最好,再也不要见了,我一见到你,就会想起我残害阿茵的恶行。”
我看着楚博文颓丧的脸,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是个坏人,这点无需质疑。即使他亲手将楚茵推向死亡的道路,那也是逼不得已。
可是,逼不得已就能杀人吗?
“你……”
“你什么话都不要说。”楚博文打断我,“我知道我是个恶人,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他眼中泛着泪光,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
我凝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余生,愧疚和楚茵的阴魂,都会永远纠缠着他,直到他死去,
我在溪边待了半天,摘了些野果吃,慢慢地往回走。
不知道大师兄怎么样了。
冰冷的玉钗放在口袋里,硌着手心,让人想忽略都难。
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我心里嘀咕着。
冥镜用了一次以后,夜擎就给收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千辛万苦拿到玉钗,就为了一个用法,消耗掉冥镜的最后一次使用机会,太不值当了。
我在心里试探性地呼唤夜擎。
他修养了好几天,身子应该好转了不少。
男人低沉的嗓音淡淡地应了我一声。
我沉重的心立时轻松不少,“玉钗我拿到了,你知不知道应该怎么用?”
夜擎低笑一声,“这都不会,小蠢货。把玉钗靠近你的心脏。”
我按照他说的做,当钗子触碰到我的胸口时,一股强大而冰冷的能量沿着静脉,瞬间袭遍我的四肢百骸。
我承受不住这股庞大的力量,心脏难受得快要爆炸,口腔里溢出一股浓浓的铁锈味,眼皮一翻,晕倒在地上,彻彻底底失去意识。
这一晕,不知晕了多久,醒来时,头痛得难受,肚子也饿得难受。
我坐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旁边有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妇女。
妇女的身材走样得厉害,身上的肉松松垮垮的,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光着两只脚,脚上还沾着脏兮兮的泥土,露出的半只腿上,有许多没洗干净的污垢。
她的头发用一条蓝色的花布包起来,露出噌亮的脑门儿与脸蛋。
我捂着痛得快要炸裂的脑袋,眉心紧紧皱着,“你是?”
妇女斜眼瞅着我,“俺男人排行老五,你叫俺五嫂就成。”她说话时,带着一股浓浓的口音,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
“这是哪?”
“徐家村。”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你倒在路边,俺男人上山砍柴的时候,把你给捡回来的。那天呀,雪下的可大了,要不是俺男人,姑娘你早就死了。”她热心地拉着我,“妹儿啊,你就安心在我们家住下,啥也不要想,等春天了,雪停了,俺们再送你回家见父母。”
对……我当时的确是晕过去了,原来竟是这家人救了我。
我心里很感激,可是,徐五嫂过于热烈的眼神,却叫我浑身不适。
那眼神就像……就像是见到了一头足以让一家人一年都温饱的大肥猪似的。
我极不愿意这样形容自己,但永宁村里的村民,过年时宰杀肥猪,就是这样的眼神和表情。
我忍不住将手从徐五嫂的手掌心里抽出来,徐五嫂的脸色忽然阴沉下去,热切的眼神瞬间转冷,变脸的速度比变戏法还快,“怎么,俺们救了你,你还不感恩不成?”
我急得直冒冷汗,“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很感激你们救了我。只是,只是我家里人见我走丢了,一定很担心我,您看这样好不好,请您送我回去,等我到家,我父母一定会重金酬谢。”
徐五嫂脸色冰冷,我与她交谈失败。我说破嘴皮子,她也不肯让我离开,诸如雪太大,已经封山了的借口,即便我提出不需要他们送,自己可以离开,她也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