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颊一瞬间涨红。
其实我不大明白什么是喜欢,我自幼在山中长大,没人会愿意追求一个小道士。
我只知道,我不愿意见到他和别的女子亲近,更遑论结亲。
柏山道长露出了然的神情,“我也曾是年轻人,并非石头草木,那些情爱之事,也是懂得。”
他略一沉吟,“狐族公主,我知之不多,据坊间传闻,此女出生时,东边有彩凤双飞异像。她不赞成父亲狐王的治理,带领一批追随者,至灵觉山另开辟山头,有狐山的狐狸对她深恶痛绝,认为她打着为狐族发展的旗号,实则却行分裂之事。”
我愣愣地听着,抿紧嘴唇,手指不由自主地绞在一起。
狐族公主那样的人,岂是我这种胸无大志、只知吃喝玩乐的小姑娘比得上的……
柏山道长摇头叹息,目光幽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他打开房门走进去,我在外面发愣了许久,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房间去。
若说夜擎对我没有那样的心思,那我深陷孟婆圈套,九死一生之时,他为何要跑来救我?还请出柏山道长?
可若说他心中有我,他为何见我一面都不肯?
越往深处想,我便越看不透,眼前像蒙了一层朦胧的纱。
我望着天花板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便睡了过去,中途醒了一次,翻身钻进被子里,又接着睡。
天将破晓,楼下传来赶路人说话的声音。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实在睡不着,索性起来洗漱。
拉开窗帘,外面青山绿水,旅馆旁边,有一条石子路小道,行人众多,但大多都是小孩妇孺。
她们抱着孩子,与周围的同伴闲聊,时而面上带笑,时而为自己的事愁眉不展。
我收拾了一遍自己的东西,也跟着队伍往金亭山走去。
天色尚早,广场的人没有那天多。
站在大殿接待客人的小道士变成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约莫只有十三岁左右的样子。
“我想找无南道长。”
小道士微微一躬身,“抱歉,施主,无南小师叔正在闭关养身子。”
我没有同他啰嗦,转身便离开,却不是往山下走,而是去往山上。
一路上,我见到好几拨道士行色匆匆地赶路。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师兄还会骗你不成!”
“师父一直教导我们,心存善念,降妖除魔。究竟是哪个师兄弟这样出格,居然与狐妖搞在一处?”
“谁知道?哎,真是丧尽天良!搞出个半人半妖的孩子,任凭这孩子生生饿死!这人若是肯为了妻儿离开金亭山,我还敬他是条汉子。”
“闭嘴吧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了,报告给观主,你不挨个三十板子不算完!”
我侧耳细细听着,那几人加快了脚步,不再闲聊。
半人半妖的孩子……
我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大师兄曾经捡到的那个小孩,大热天的,却戴着绒线帽子,以此遮掩头上的狐狸耳朵。
身板瘦的跟竹竿似的,身上又脏又黑,只那双眼睛还算明亮。
他的父亲陈正轩道长还在世时,他便偷偷摸摸藏在金亭山生活,时不时去山脚游荡,讨吃的。
后来,正轩道长去世,大师兄在路上见到他,想把他送去福利院,这孩子却半路偷偷跑了。
当时我们都有急事在身,没有功夫寻他,只在警局报案。
如今,他竟死了么……
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愧疚,偷偷跟上那些道士。
穿过大半座山,树木葱郁,野草茂密。
阳光透过缝隙落在湖面上,水波像镀了一层金色的光。
湖岸边聚集了一大群身穿蓝色道袍的道士,个个面色凝重。
衣衫褴褛、又黑又瘦的小孩静静躺在草地上,手心还紧紧攥着半个冷硬的馒头。
我又见到了那位吊稍眼道士,在无南道长房里痛声斥责莲生之人,如今他身上的道袍已变了样式,徒增些许气派。
他双手背在身后,来来回回地走动,面色铁青,时不时训斥一句。
众人垂下头,规规矩矩地站着,不敢做声。
视线重新回到小孩身上,他的绒线帽已经被人扒掉,露出两只棕色的毛茸茸的耳朵。
胸口没有起伏,他已经死了。
我的心中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难受得厉害。
闭目叹息,我悄悄离开此地。
直到那小孩死,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许他根本没有名字,连冥纸都没法给他烧。
无南道长依旧居住在那个偏僻静谧的角落,我到那边时,他正躺在院外的坝子上晒太阳,侍候他的小道童蹲在一边,逗蜻蜓玩。
我悄悄地靠过去,怕惊扰了他。
小道童忽的抬起头,盯了我半晌,煞有其事地说:“你曾经来看望过小师叔,那时,你身边还带着一位同伴。”
他往我身后张望,“今天你的同伴没有来?”
闻言,无南道长立马挺直背脊。他眼睛处蒙了一张白布条,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小海,谁来了?”
小道士乌溜溜地盯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颔首,“无南道长,我是唐沅。”
无南一顿,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唐姑娘。”
“嗯。道长,庄园一别,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那天如果不是你……”
“唐姑娘。”无南出声,打断我的话,“如今我不过是一眼盲之人,帮不了你了,你另寻高明吧。”
我微微睁大眼睛,连忙解释,“道长,你误会了,我今日来……”
“小海,送客。”
“唐姑娘,这边请。”
无南道长重新躺下,双手平放在椅子两侧,姿态悠然。
小道士乌溜溜地盯着我,大有一副我不走他就不挪开眼的架势。
无奈之下,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山上走。
一步三回头。
无南道长惬意地躺在椅子里,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我耷拉着脑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我最初接近无南道长,本就是为了利用他,如今他想通一切,不肯原谅我,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