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我帮你找!我帮你找!”
陈香莲尖利的手指甲近在眼前,听见我这话,她忽然停下,没有瞳孔的眼睛幽幽盯着我,那张脸距离我只有五厘米不到的距离,我甚至可以看清她苍白面庞下的根根血痕,像墙裂开时的缝隙,缝隙下,冰冷的血液凝结,已经不会流动。
陈香莲缓缓后退,嗓音幽冷浸凉,“我要他的脑袋,你可以答应我吗……”
我一下子哽住。
不能随便对阴魂下承诺,如果没有做到,将会遭受到百倍千倍的反噬,其后果远远比直面阴魂更可怕。
我长时间没有说话,陈香莲逐渐暴躁,脸上的戾气越来越浓,眼见她就要对我出手,我急急忙高喊:“我答应!我答应!”
她满腔怒火消散,嘴角缓缓上扬,“记住你说过的话……”
陈香莲脑袋低垂,乌黑浓密的头发遮住面庞,手脚并用,缓缓朝屋子里爬去。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我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一摸后背,全是冷汗。
我急忙离开这里,走了一段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等等,我怕什么?
她不是人,难道我就是人吗?大家都是阴魂,凭什么她就比我厉害?我生前可是道士,真要是硬拼起来,她不一定打得过我。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我刚才就和她硬刚了,现在我和她定下承诺,假如反悔,会遭到反噬,反而还因此不得不帮她做事。
刘丰收?不就是我今天遇到的那个男的么?
他乡下有个老婆,在将军府做工,结果和姨太太勾搭上,不清不楚。后来乡下的老婆发现了,他为了斩断这层关系,亲手害死陈香莲。
老实说,我觉得刘丰收这人有点奇葩。
你要是不想跟人陈香莲好了,直接说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杀人?
难道陈香莲还敢闹吗,这可是将军府,陈香莲明面是将军的人,事情闹大了,第一个浸猪笼就是陈香莲,刘丰收顶多被打一顿丢出去,死不了。
这年代,小妾就是家里的小猫小狗,看不顺眼可以随时弄死,地位比下人还不如。
现在好了,陈香莲的魂魄还在,那什么劳什子食魂草屁用没有。
我紧张地咬着手指甲,我现在难道要去杀了刘丰收?
杀人这种事,我真的做不来……
走着走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抬头时,看见一处熟悉的院落。
这里好像是……夜擎住的地方,他们把这里称作禁地。
院子里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黑雾,来回游动。
这股黑雾是夜擎身上的,我认得,每一丝黑雾,都是夜擎的灵力。
我微微蹙眉,停在院子门口,一动不动。
若是现世的夜擎,能释放出这么多黑雾,实属正常,可是,现在的夜擎为什么能?
还是说,他已经恢复了全部记忆和法力?
犹豫片刻,我没敢贸然进去。
这些黑雾都是夜擎身上的爪牙,只要我靠近一步,夜擎立马就会感觉到。
想了想,我转身离开这里,悄悄往下人房走去。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四周寂静得厉害,连狗叫都听不见。
下人房就是一个大通铺,一张长席子卷在地上,够睡十个人,男人一间房,女人一间房。
悄悄打开窗户,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没有看见刘丰收。
怎么会?
我皱了皱眉,认真仔细地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看见刘丰收。
他出去了?
我的视线落在窗边的一根蜡烛上,轻轻吹了一口气,阴风席卷,蜡烛滚落到刘胖子脸上,刘胖子一个激灵坐起来,紧张地四处张望,结果什么也没看见,他愣了愣,呆呆地坐在原地,睡意朦胧。
眼见他又要睡着过去,我赶紧伸出一只手,弄倒桌上的烛台。
烛台里插着一根蜡烛,但是蜡烛没有点燃,里面堆积着厚厚的一层白蜡。
烛台骨碌碌滚到刘胖子身上。
刘胖子一瞬间瞪大眼睛,肉饼一样的脸煞白一片,抬起头,疑神疑鬼地张望,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用力推了一把身边的人,压低嗓音,急吼吼地交道:“老吴!快起来!老吴!”
这个叫老吴的人睡得沉,砸吧了两下嘴,迷迷糊糊地翻个身,又睡着过去。
刘胖子急得火烧眉毛,一个快两百斤的大胖子,竟然眼眶发红,眼见就要哭出来。
手指抵着喉咙,我幽幽出声,“刘丰收在哪里……”
我刻意学着陈香莲的说话方式,语调没有起伏,嗓音幽冷空灵,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刘胖子一下子伏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得厉害,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如来佛祖保佑!小人一生勤勤恳恳,没有做过坏事!”
“刘丰收、我听说刘丰收好像去四季歌厅了!大人饶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做过坏事啊!呜呜呜……”
说到这里,刘胖子竟已泣不成声。
我一时无言,一个大男人,居然就这么哭了,哭了……
轻飘飘地飘走,刘胖子的哭声越来越远,渐渐的,消失不见。
飘到将军府门口,即将穿墙而出的一刹那,我却犹豫住了。
我能随便离开这里吗?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应该不会。
我想了想,我遇见金小柳的时候,在京城的夜游歌剧院,这个歌剧院和大夫人、金小柳以及夜游都关系匪浅,这个时代本就颠沛流离,或许等一段时间,将军府就会搬去京城。
我应该是能出门的。
身子往前一穿,轻松越过围墙。
半夜三更的小县城,夜色寂静而浓重,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
站在空茫茫的大街上,我陷入迷茫。
四季歌厅在哪里?
往建筑物最繁华的地方,应该没错的吧。
打定主意,我穿过小巷,忽然,对面的街道里远远走出来两道黑影子。
一男一女,他们从阴影里走出来,才勉强能看清,男的穿着一身白衣,女的穿着一件长款旗袍,外面套着一件长款大衣,头发披散,神情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