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明白，他明明是我爹最喜欢的学生，为什么我爹会如此抗拒我们的婚事。后来，我明白了。”
“只要是生在帝王家，无论是否登基，都没有真情可言。我爹希望我嫁给一个寻常人，过一辈子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惜，我终究还是违背了他老人家的心愿。”
“和圣上成亲之后，很多事情都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我受了很多委屈，很多次都想要不然就这样算了。但是，每一次他都能及时地来安慰我，我心里清楚，他还是喜欢我，只不过，他身上肩负的东西太多了。”
“对于我来说，他是我的所有，可对于他来说，他有整个天下，而我，只是他的臣民之一。”
“后来，他登基成帝，渐渐地，不太一样。在那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了，他的心和血已经冷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跪下求娶我的少年郎。可是，无论过去多久，无论我和他之间曾有多少恩怨，我都不会忘记那个雨夜，那是他曾经深爱过我的证明。”
皇后说着说着，泪流满面，她怔怔地望着远方，双目空洞无神。她好像在看花瓶里那朵娇艳欲滴的月季花，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我不得不庆幸自己是幸运的。
夜擎和皇帝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他们是完全反过来的。
皇后跟着皇帝从糟糠之妻到一国之母，皇帝终究是凡体肉身，从一个普通人坐到这个天下之主的位置上，他的心境怎么可能不变？
而我，我遇到夜擎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天下最接近于神的存在，反倒是我拖累了他，他为了我一次次妥协，一次次跟着我，学着一点点做人。
“娘娘，你也别太伤心了……”
皇后低头擦了擦泪，婉转轻笑，“我不伤心，我伤心什么呢？我啊，马上就可以带着那个一心一意爱我的少年郎离开了，这是高兴的事情。”
“黄泉路上，我和他作伴，从此以后，他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人，他即使想分心也没有法子了。”
我的脑袋懵了一瞬，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皇后的笑容平和而安静，可她的嘴角却流出一股黑血。
瞬间，她的身子塌软下去，眼睛里的光彩慢慢消失，最后，变成了一具空洞冰冷的尸体。
“啊！”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我吓得浑身一抖，手颤巍巍地送到皇后的鼻尖下。
没有呼吸。
“救命！救命啊！皇后娘娘自缢了！救命啊！”
我一边大喊，一边疯了般往外跑。
皇后宫里的侍女一动不动地站着，表情僵硬而麻木，
他们低着头，无一例外，嘴角全都流出一股黑色的血。
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不小心撞倒一具尸体，尸体立马栽倒在地上，僵硬而冰冷。
死死咬紧牙关，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睛死死盯着周围的几十个一动不动的人。
他们全都……全都死了！
我在尸堆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后为什么要那么做？
等等……
我刚才喝了一口皇后的茶，该不会那茶里也有毒吧！
我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指急急忙忙伸进喉咙里抠挖，胃里一阵阵地痉挛，刚吃过的东西翻江倒海地往外吐。
“没事吧？”
一张白色的手帕出现在眼前，伴随着一股清雅的淡香。
我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眼中映出一双狭长妖媚的眼睛。
是白霖！
我喜极而泣！终于有一个活人了！
“皇后……皇后死了！”
我拽着他的手，拼命想把他往大殿里扯，白霖却只是垂下眼眸，静静地抓住我的手:“我知道，她陪我父皇去了。”
清冷的月光落在男子肩头，衬得他那修长孤寂的身影越发落寞。
我松开他，往后退了两步，双目无神，“怎么圣上也……”
白霖低下头，肩膀也跟着垮了下去，声音闷闷的:“我逼宫谋反了。”
“啊？”我神色怔松，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没有听说过皇子逼宫谋反的事，但，白霖这悲伤的模样，完全没有逼宫成功的志得意满啊。
“你……”
“唐沅，可以抱抱我吗？”
白霖抬起头，那双素来妖冶的眸子此刻往下耷拉着，被浓浓的悲伤充斥着。
我正想说“不太好吧”，谁知，他竟直接张开手臂抱了过来，肩膀小幅度颤抖，似乎在哭。
我的手悬在半空中，本来想直接把他推开，看见他这幅模样，却又不忍心了。
垂下眼帘，我长叹一声，无数道拒绝的话语终究化成一句安慰，“你别太伤心了。”
“我怎么能不伤心？”白霖的嗓音嘶哑得厉害，含着些许哽咽，“那是我母亲啊……从小疼爱我的母亲……我根本就不想逼宫，也不想谋反！可是我父皇容不下国师，国师自然也就容不下我父皇……”
“即使我登基，我也只是国师的傀儡而已，如果我敢不顺从他的心意，我父皇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唐沅，你不是说，国师是和我们一起的吗？他为何要如此逼迫我们？你我都有梦境做引导，他为什么没有？”
“他是国师，君子国就是因为有他，才能建立，可是，他是个暴君！手段残忍，雷厉风行，在他消失的这一百年，君子国好不容易得以缓一口，百姓丰衣足食，现在又要重返覆辙了么？”
“我真的很害怕……”
白霖一字一句地低泣，可谓是把内心最深处的东西都剖白给我了。
他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铠甲，对我赤诚相待。
这样的他，叫我很是不适应。
纠结了半晌，我打算说点什么，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新君不在赤霞殿，怎么在这里抱女人？啧，新君，你这样，很不让人放心把君子国交给你啊。”
白霖的身体一僵，慢慢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