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从天上炸开，我和无南道长面对面站着，璀璨的烟火下，他淡金色的瞳眸格外显眼。
“你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吗？”
“他们都说我是无人，说我是神明缔造的娃娃，夜擎为了成神，取走了我的心脏，即使这样，我还应该为他伤心吗?”
无南道长思量片刻，“你还会不会为他伤心，都是你自己的抉择，我无法体会你的痛苦，也不应该对你提任何建议。”
我突然凑近，盯着他的眼睛，他有些不太适应，微微后退半步，“怎么了？”
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眼睛，又觉得有些唐突，手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下，“我也见过别的半神，他们的眼睛，都不像你的这样，是金色的。”
“哦，因为我刚看破天机，法力还不太稳定，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的余光瞥见我的手，“你想碰我的眼睛？”
“可以吗？”
“可以的。”分明要唐突的人是我，他却比我还要紧张，故作轻松地扯开嘴角，“摸吧。”
我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他的眼眶，他的睫毛颤了颤，这时，一道尖叫声猝不及防传来，紧接着，有人横冲直撞过来，狠狠撞开我，身子往旁边踉跄，还好及时抓住了杆子。
无南道长赶紧走过来，虚虚扶住我的身子，“没事吧？”
我摇摇头，稳住身形，“没事，没事，不用担心。”
回头看那个疯狂奔逃的人，一边跑一边仰天大笑，撞到不少人，跟个神经病似的。
无南道长皱眉，“此地鱼龙混杂，你来这里，要做什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送你回人间。”
“那，麻烦你送我回去。”
无南道长道长示意我跟着他走，“现在还不能回去，得等几天，等地府的齐云神君去人间办差事，我们给他路费，让他带我们渡枯死海。”
“齐云神君是谁？”
“一个划船的人，他曾是最接近于神明的人，但总是差那么一点，无法堪破天机，如此蹉跎了将近一千年，他的寿命走到尽头，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于是投靠地府，成了一个摆渡人。”
想来，他说的应该就是载我过来的那个划船人，我一边走一边问：“他好像和黑白无常不太一样。”
“自然不一样，黑白无常专管人间亡魂，他们去人间走黄泉路，齐云神君走的，却是枯死海。齐云神君每次去人间，拘走的都是原本不应该存在于人间的异常之物，这些异常之物，只有从枯死海经过，才能彻底洗去他们的神智。”
“枯死海，有这么厉害么？”
无南道长笑了笑，“那是神明陨落之地，所有陨落的神明，最终都会回到枯死海，普通亡魂靠近枯死海，就会立刻灰飞烟灭。”
我心头一跳，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片黑漆漆、死沉沉的海水，一叶小舟在海平面上缓缓行驶，河水往后激起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
那个划船的人，拿黑色的锁链套了一堆僵尸，那些僵尸，原本都是不应该存在于人间的异常之物，却因为陈覆水的苏醒，导致一系列连锁反应。
夜擎从那片海上经过，因为他是神明之躯，所以他完好无事。可是，我从那片海上经过，却什么事也没有，又是因为什么？
我体内的神力已经被夜擎抽走，为什么我没事？
因为我本身只是一个娃娃，根本不是一个人吗？
心中充满疑惑，我凝视着无南道长的背影，欲言又止。
算了，关于窈女的事，他估计也不知道。
我两三步跟上去，和无南道长并排走，“你当初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
自从金亭山被狐王白凰烧毁以后，我和无南道长分成两条路逃跑，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
想到这里，我还有些愧疚，“当初，你把你们道观里的两个孩子交给我，如今，他们两个却都不见了。”
无南道长摇头叹息，“你不必自责，人生本就是这样，分分合合，世事无常。”
“亲眼目睹金亭山在我眼前被烧毁，我恨极了狐族，潜藏在一座山中修炼，只等下山复仇。有一日，我在山中无意间发现瀑布后面有一处隐藏起来的山洞，山洞里面，有我金亭山祖师爷的踪迹。”
“金亭山祖师爷？我怎么从未听过。”
无南道长脸上划过一抹无奈之色，“金亭山于五百多年前建立，金亭山的祖师爷，同时也是我的师父。”
回想起当年往事，无南道长怀念不已，“我师父原是皇帝的国师，他夜观天象时，发觉当时大皇帝会在一个月之内暴毙，而下一任登记的皇帝，也就是当时的太子，一直不喜欢他，将他的毕生所学认为是蛊惑邪术，于是，我师父逃出皇宫，建立金亭山。”
“他建立金亭山，本意是将毕生所学传承下去，再加上，老皇帝暴毙以后，新皇帝大肆搜捕他，他不敢招摇撞市，再三警告我们，外出行事务必谨慎低调，不可报他的名号。”
“在那位新皇帝在位期间，我们一直不敢为人算卦驱邪，只是偶尔收留下雨天的行人，道观籍籍无名。”
“后来，新皇帝逝世，我师父也在同一天仙逝，大师兄继承衣钵，成为新一任的观主，才敢开始发展金亭山。”
我听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你师父为何和那位皇帝同一天死？这其中是否有隐情？”
无南道长哑然失笑，“我不知晓，说来惭愧，师父常年戴着面具和斗笠，除了传授我们咒语以外，鲜少与我们接触，师父只让我们叫他师父，师父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我一概不知。”
“哎，说跑偏了，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适时提醒，“你说，你在山洞里发现了你师父的踪迹。”
“嗯，对，山洞的墙上，记载着一堆相当生疏的文字，我一个也不认得，但我知道，那是我师父的字迹。我还在山洞里找到这个。”